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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晟长歌曾坦言,若是没有遇上陆望予,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与藏书楼共存亡。
他们会将希望与危机,一并毁去。
可是,或许是苍天垂怜,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颗希望的火种,还是被从南岭带了出来。
南岭容晟府,庇护的不是皇权,而是这世道真正的公平。
他们身后的也不是虚狱,而是万千妖族,是那最后的生机。
容晟府终是用数代人的坚守,与三千将士的鲜血,完成了当年的约定。
他们给出了一个完美却残酷的回答。
如今,苍山定然是与南岭同步戒严了,直接过去便是自投罗网。
在没有临摹完所有图纸前,他们也只能在人间界兜兜转转、躲躲藏藏,玩猫捉耗子的把戏。
陆望予不再言语,他沉默着走向书案,开始继续临摹那些晦涩复杂的阵法图纸。
一笔一划,专心而虔诚。
卫执约慢慢地调整好了失控的情绪。他心中明白,事后再如何愤懑都是无用的,更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
容晟府用命给他们争取到了时间,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辜负这份信任,将图纸安安全全地送入极北苍山。
而且,师兄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风轻云淡。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专心研究临摹的陆望予,心上沉甸甸地压下一块巨石,就连呼吸都变得迟滞起来。
他知道师兄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想的比谁都多……
自从出了南岭,除了赶路的时间外,师兄无时无刻不在钻研那些天书般的图纸。就是夜半三更,他房内的灯还是亮着的。
这些时日以来,他从未有过一场好眠,一刻休息。
卫执约又想起了城外,世子与他们告别时的对话。
“那便等到河山已定,我们再战一场!”
“一定。”
那时,其实他们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一别也许便是再见无期。
容晟长歌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许下了再战的邀约?而陆望予在看似洒脱的应约背后,又在想些什么?
不过是承诺一件无果之事,赴一场无人之约。
陆望予突然将笔一搁,他面无表情地将画废了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接着画新图。
卫执约慢慢俯身捡起纸团,他心口一疼,却依然调整好了自己的语气,状似无事地说道:“师兄,昨日在纸坊订的东西应该到了,我现在去取回来。”
说罢,他喉头微动,踌躇了一会儿,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在卫执约走后,陆望予手中的笔终于顿了下来。
他静默良久,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只能疲惫地以手撑额,将头无力地深垂了下来。
桌案前的男人阖起双目,慢慢发出了一声极其疲惫的长叹。
卫执约走在街上,熙熙攘攘、人影攒动。
他却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街上。哪怕是身旁经过的孩童身上挂着的红绳,都会让他在脑海里联想到禹城河中的血色。
而那个被揉成一团的废纸,还在他的手中紧攥着。
师父说过,师兄心思深。
他像是苍原中行走的孤狼,对任何的境遇都能泰然自若,又因其伟大的血脉而孤苦伶仃。
他知道师兄绝不愿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无论是仇人,还是亲人。
师兄不愿让他知道,他便不知道。
但是面具带多了也会累,他只能让师兄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让他能发泄心中的沉郁,让他不要再戴着假装无事的面具。
这样,他才能脱下伪装,得以喘息。
突然,前方一阵喧哗。
好像是一家粮铺有什么异动。卫执约刚好要从铺前路过,他本想绕开,径直离去,可一抬头,他的视线便被定格,再也挪不开了。
粮铺上方,除了白色帷幔外,还挂着一块刻有鹰徽的木招牌。
鹰徽,那是属于南岭容晟府的特有标志。
卫执约愣住了。他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即眼角微微泛红。
可闹剧还在继续,白色帷幔立刻被一群穿弟子服的人用竹竿挑了下来。
鹰徽木牌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磕裂了一块角。
只见又一群人将一名中年男子从铺中推搡出来。
男子体格健硕,却始终不曾反抗,他被动地接受着那些人粗暴的动作,然后不知被谁绊了一跤,一个趔蹶便摔倒在了鹰徽的跟前。
那些人对着男子指指点点,看样子还想上来补上几脚。卫执约皱眉,他快步上前,手默默地扶上了剑鞘。
领头的弟子见有人出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往旁边啐了一口,便吆喝手下们别管中年男子了,继续干活。
卫执约也无意挑事,他们如今不能高调。他只能强压着对那些人的怒火,对旁边的男子伸出了手。
那名男子右脚裤腿微微卷起,露出了一点木头的质感。
他的右腿竟是木制义肢!
卫执约面上虽不显半分惊讶,心中却掀起惊涛。
他有了隐约的猜测:面前之人,极可能是一名容晟府驻在此地的退役将士。
中年男子抬头,国字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印证了卫执约的猜测。他的双鬓霜白,眉宇间却是凛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