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苍凉的绝望来。
    “人类吗？”我轻声问道，听着那声音，却连自己都不相信，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人类什么都不相信吗？”
    “是活着的人。”玄墨冷冷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有些悲伤，我却完全茫然，不知道他心中的那种愤懑，那种悲哀，又是从什么地方生发出来的。
    “是吗？”我放轻了声音，“人类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
    “这样活着，很累。”玄墨冷冷地回应。他像是突然和我心意相通，将我口不择言，并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给补全了，“太累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又转过头去看着周舟。这个同之前那个空间一样，在我眼中哇安全虚无的世界里，我隐约有种感觉，只有我们三个，还是真实的，哪怕周舟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怎么办？”我朝玄墨看去，询问道，“我们总不能将他的身体就这么丢在这里吧？这样不行。”
    “哦？”玄墨也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眼中无悲无喜，一时之间，甚至连聚焦都没有，只是那么淡淡地从我身前扫过去，“我们要带他回去，首先，我们得赢得了他。”
    “没错。”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种渺茫又遥远的感觉，让我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只向四面张望起来。
    “是谁在说话？”我高声问道，心里却一片茫然，唯有一个想法格外明显。
    我并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
    “你本来也不想知道。”那个声音顿了片刻，冷笑着回应道，“又何必再问呢？”
    我缄默下去。
    玄墨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向他看了一眼，他脸上同样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我只看见他眼中，涌动过一丝安慰之意。
    我定了定神，又向周舟看了过去。他那张脸上这时候不知道怎的，竟然出现了无数的斑点，还在不断地扩大，整个人犹如生了麻子一般，让人恶心中又有些畏惧起来。我看这看着，竟然也不忍继续直视，只敢别开了脸，强行咽下自己胸中涌动的那股子恶心。
    “何必呢？”周舟的声音忽然又一次传来，可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像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血尸，用干瘪的声带所发出来的声音了。
    我悚然回头，却见他脸上那些麻子终于连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洞，将他的五官都割裂得支离破碎，而一条条线一样的小虫子，正从那些黑洞中爬进爬出，一条条拖着自己绵长的身体，如果哪两条纠缠到了一起，就会发生一场争斗，总有一条会被另一条吞噬，紧接着就地蜕皮，变得比之前大上一圈……
    我猛地干呕了一声。玄墨担忧的目光立即跟了过来，我急忙向他摆了摆手，勉强摇摇头。
    “没事。”我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就是有点儿恶心。”
    我说着，别开脸不敢再看周舟。可是他身上像是突然安装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扩音器，那些虫子从里而外蚕食他的声音，沙沙沙沙，不绝于耳。
    我用力地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却像是能够穿过一切阻碍一般，穿过我的手，又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不要！”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在这时候被猛然地切断了。
    “云凉！”玄墨一把攥住我的手，将我往他怀里一带，我趴在他胸口，那种冰冷的触觉是使我仿佛冷静了一些。可我再次抬起头，却发现那沙沙的声音仍然在我耳边回荡，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玄墨……”我低声唤道，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些什么东西正要喷涌而去，却又被我自己强行地压抑了回去，“周舟他……”
    “快了。”玄墨声音很冷，那种冷漠之中，甚至带着一种茫然的慈悲，“他就快要解脱了。”
    他说着，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我背心里直接传入脑中，将那种沙沙的声音给驱散了不少。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仍然不敢回头看周舟。可是纵然不回头，我的脑子里，却已经将那个场面完全地脑补了出来。
    他是如何一点点消失的，那些黑洞，是怎么样一点点地扩大，最终完全地联系到了一起；他脸上的五官，皮肤，肌肉，是怎么样一点点地消失，最终变成白惨惨的骨架……那颗一直怀疑着我的大脑，是怎么样抽搐着一点点地被蚕食，一点点，一点点地溢出血，又被吸干……
    我不想去想这些，可是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画面，却会越是清晰又迅速地出现在我的那欧自立，让我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论我是否闭上了眼睛，都会看到他的脸，他的骨架，他渐渐变成白骨的模样……
    “云凉，”周舟的声音忽然传来，这声音是他的声带还没被破坏时候的清亮，带着一点怀念，裹挟在一阵清风之中，“抱歉，可是没有机会再告诉你了，活下去。”
    随着清风，这声音也迅速地消失了。我猛地睁开眼睛，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周舟的踪迹。
    “我刚才听见……”我茫然地说着，向玄墨看去。
    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居然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那是他身体里所有的，属于他这个人的，最后的意志。玄墨淡淡说道，”只是他，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会儿的工夫，我竟然已经目睹了两个人的消亡，这种速度和打击实在是太剧烈，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云凉，”玄墨的声音在我耳边，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可这一次，我们两个的动作里，都没有半点旖旎的意思，“无论他说了什么，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觉得眼眶一阵阵地发热，便又强行将这种感觉给压制了下去，“我知道，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