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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杯耳将杯子端起,用茶时腰背挺得笔直,这是常年喝咖啡养成的习惯。
夏谨亭正琢磨着,腰间忽然被人捅了捅,管事将银钱塞他手里,压低声音吩咐:“你赶紧去买些糕点,给齐先生垫垫,动作快些!”
夏谨亭领了任务,想到方才齐暄的小习惯,心下有了主意。
他出了店门,径直往马路对面的咖啡厅走去,耳边却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一位身着墨兰色旗袍的老夫人不知何故站在马路中央,身子摇摇欲坠。
在她左侧,是疾驶而来的轿车,轿车司机一个劲儿地鸣笛,老夫人却恍若未闻。
“小心!”夏谨亭箭步上前将人搀到一旁,这才发现老夫人额上都是冷汗,脸色十分难看。
“您不舒服?”夏谨亭当即立断,“我送您去医院,您再坚持一会儿。”
就在他叫人力车的当口,却听老夫人颤声道:“不……不必了,我带着药,就在包里。”
夏谨亭这才留意到老夫人的双面绣手包,忙从里头摸出药片。药瓶上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夏谨亭认得,里头装的是胃药。
夏谨亭将人扶到咖啡店里,特地要了一杯温水,亲眼看着人服了药。片刻后,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她看着忙碌打包咖啡的青年,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待了。”
夏谨亭看清支票上的金额,心下一惊。
在看到那绣工非凡的手包时,夏谨亭已知老夫人身份贵重,却没料到她出手如此大方,支票上的数字,足够开一家服装店了。
然而,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夏谨亭却断然拒绝:“这钱我不能要,还请您收回去。”
见他执意不收,姜老夫人的眼中多了一份欣赏,面上的笑容愈发慈爱。闲聊中,她得知夏谨亭在豪泰西服店当学徒。
见老夫人总想报答,夏谨亭亦随口打趣道:“您若是想谢我,不若到豪泰做几身西服,好让我多接些生意。”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看老夫人身上的旗袍,衣料针脚俱是上乘,铁定看不上豪泰的货色。
可老夫人却笑着应了,谈笑举止皆优雅得体,让人挑不出半丝错。
夏谨亭并没将这萍水相逢的插曲放在心上,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任务。
打包好了咖啡和糕点,夏谨亭匆匆折返豪泰,还没进门便听见一声怒喝:“岂有此理!你回去告诉金少远,今后我齐某人,绝不做他的生意!”
夏谨亭瞧见门口站了个人,正佝偻着背听训,略一打听,才弄清了这剑拔弩张的态势因何而起。
原来,那金少远仗着自己名声日盛,对豪泰的邀约亦不大在意。一直拖延到方才,才打发人来告假,推说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来。”
此话一出,齐暄当即动怒,更放出狠话,今后再不为金少远画像。
眨眼间,齐暄已收拾好工具,拉着一张臭脸准备走人。
管事急得团团转,生怕得罪了这位“神笔马良”,见夏谨亭回来,忙推了他一把。
夏谨亭被推到了齐暄跟前,面对随时可能爆发的齐暄,他选择以柔克刚。
安抚顾客焦躁的情绪,让顾客相信自己,是每一位服装设计师的必修课。只见夏谨亭伸手拦住齐暄,柔声道:“先生当心脚下,有碎瓷片。”
齐暄总算正眼瞧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咖啡上。
浓郁的咖啡香气让齐暄的脸色和缓了些,他冷声道:“你手上提的什么?”
“是咖啡和糕点,专程给您准备的。”夏谨亭说话时,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仿佛天大的事儿到了他这儿,都不值一提。
见齐暄沉默不语,夏谨亭从容地将东西摆在案上:“不知先生喜欢什么口味,我问店里要了奶和糖,先生可要试试?”
明明和阿忠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可话从夏谨亭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格外舒服熨帖。
齐暄握着小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刁钻的目光却停驻在夏谨亭脸上。
青年的长相俊逸而不失昳丽,气质温和从容,在齐暄看来,比那目中无人的金少远要强。
转瞬间,齐暄心里有了主意,他指着夏谨亭说:“就你了。”
夏谨亭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成了齐暄亲点的模特。他换上西服,稍作打扮,从那试衣间里走出来时,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此时的夏谨亭,哪里像是一文不名的学徒,简直就是气质卓然的贵公子。豪泰那平平无奇的西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出与众不同来。
齐暄原只是设想,却没想到最终的效果如此惊艳,他迅速铺开画纸,从容落笔。
夏谨亭深谙做模特的原则,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站好,除了一双眼睛,旁的地方便不再动了。
与传统的中式工笔画不同,齐暄的画技更偏西洋,人像写实、色彩明艳,尤其是画中人的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灵动得很。
这一画便是两三个时辰,夏谨亭站得浑身僵直,末了听见齐暄的一句“好了”,这才彻底解放。
齐暄无愧于盛名,笔下的人物与夏谨亭有□□分相似,加上两分润色,叫人看直了眼。
管事欢天喜地地拿了画稿去印,齐暄拿起空杯,冲夏谨亭扬了扬:“谢谢你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