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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士兵走上来。玄机握着唐挽的衣袖,不肯松手。唐挽拍了拍玄机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玄机望了她一眼,终于还是低了头,苍白着脸跟着兵丁往外走去。
来押送唐挽的士兵也到了。唐挽的目光与白圭相碰,又看了汪世栋一眼。白圭微微点了头。
唐挽跟着那士兵往外走,出门的一刻,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高声道:“大人!这酒里也有毒!”
唐挽脚步一顿,且惊且疑,转头去看,那士兵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玄机端给她的那一杯“毒酒”么。原来差一点,自己就要和李义一样的下场了。
唐挽只觉浑身热血都凉透了,心口更是冷飕飕的。抬眼望去,玄机已经跟着兵丁走远,那素白的背影如同鬼魅,消失在拱门后。
屋子里传来白圭的声音:“将苏州府各级官员悉数收押,等候问询!汪同知,也委屈你了。”
对于苏州府众官员来说,这是漫长而折磨的一夜。对于唐挽来说,这是翻天覆地的一夜。
天将明未明时,唐挽又被带回了这个房间。
天色昏昏,房间里的油灯仍然亮着。李义的尸体早已被收殓,只余地面上一处残存的血迹。室内空无一人,油灯的光便投射到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卷上。
唐挽想起来,昨夜初见面时,李义一直在端详这幅画。
画纸已经发黄,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且看笔触并非是玄机的手笔。画中有七个人,皆是广袖宽袍的士人模样。他们临着溪水间次而坐,水中飘着酒盏器具,应该是一场雅集。画中七人身姿、神态各异,表情生动,可见画师技艺之精湛。虽然如今最受追捧的是山水画,这位画师却能不为名利所动,潜心研究人物的描摹技法,可见是一位有着高品格高追求的大家。
这幅画,无论画面布局、笔法用墨,于唐挽来说都是陌生的。可是画中的这七个人,她却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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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书斋的时候, 唐挽曾见老师曾描过一幅丹青, 就挂在能停住月光的东墙上。画中也是这七个人,正围着一盆海棠作诗。后来有一回唐挽听师兄说起, 那里面穿着月白深衣的人就是老师赵谡, 旁边为他捧砚的青衣男子是唐挽的父亲。唐挽猜想他们两人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因为在眼前这幅画中,他们也是比肩而坐。
画中的其他人也能一一对应出来。那唯一一个蓄着胡须的人是徐公,画里他仍旧年轻, 清癯的面容和现在并无二致。最左边煮酒的红衣男子应该是当今首辅闫炳章。另有穿着蓝衫手拿书卷的蔺如是。画上有题跋,上写着:“嘉元十五年五月与徐阶、白圭、赵谡、蔺如是、唐奉辕、闫炳章会于京郊燕栖亭。”下有落款:“卢焯。至和元年二月十三。”
原来是卢焯先生的画作。至和元年的冬日, 画中人皆遭逢变故。卢焯该是在囹圄中忆及昔日景象, 作此画以感怀。
奇怪,这幅画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唐挽的的目光停驻在白圭的名字上。以前竟不知, 他和自己的老师、父亲都是旧识。那么关于玄武门的事, 他当比李义更清楚。
唐挽瞬间又有了希望。
房门打开,打断了唐挽的思绪。白圭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文掾小吏。唐挽的目光从画卷转投在来人身上,画中的少年神采飞扬,眼前的男子冷冽沉肃,画中人与眼前人重合, 十几年光阴荏苒, 让人生出逝者如斯的慨叹。
问询的程序有着既定的标准。走完流程上的问题之后, 白圭身子前倾, 双手放在桌子上, 直直看着唐挽,道:“昨日深夜,从你的府中搜出了白银三千余两。你有何解释?”
唐挽坦然道:“一同上缴的应该还有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我这些年所得赃款的明细。大人,这就是我呈递的证物。”
“所以,你并没有参与苏州府贪墨之事?”
“唐挽问心无愧。”唐挽昂首道。
两侧文掾小吏飞速地记录着两人的对话。白圭却没有再问别的,只等他们停了笔,将记录览阅一番,便示意唐挽签字。
唐挽在证词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两个文掾小吏便躬身退了出去。
“唐通知提供的证词证物很有价值。圣上面前,本官会替你请求宽恕的。”白圭道。
“大人!”唐挽抢在白圭站起身时,急急说道:“大人难道不问苏州府的涉案官员都有谁么?李义贪墨的钱财可都查点清楚了?狡兔三窟,他可不止这一处暗仓啊!”
门从外面关上。房间里只剩了白圭和唐挽二人。白圭已经熬了一夜,双眼中显出红丝。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他也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他坐回桌前,揉了揉眉心,道:“这些都不重要。”
“为何?”唐挽不解。这一夜大动干戈,不就是为了将苏州的毒瘤挖除干净么?
白圭望着年轻人焦虑的双眸,又多生出几分耐心:“你以为皇帝要杀李义,当真是因为苏州府贪墨么?”
唐挽知道他话中有话,却不能尽解其意:“不然还能为何?”
白圭的笑容中带着些无奈:“两个月前皇帝一时兴起,命司膳房清点今年上贡的新茶,竟发现比例制少了四两。又抽调了往年的记录,发现每年都有克扣。四两茶叶算不得什么,可那偏偏是御供之物,谁动了皇帝的东西,就是大不敬,就是僭越,就是存着反心。你猜,那茶叶在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