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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云晔沉默片刻,道:“传白易潇前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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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渐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明黄的纱幔。纱幔间,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白水晶被金线串成帘,浅金色的灯光下光芒星星点点如繁星闪烁。纱幔和宝石间点缀的流苏纤巧精致,夹杂着金线流光璀璨。
林渐眨了眨眼睛,一手攀上身侧雕花繁复的的床栏,猛一使劲坐了起来。
由于是扶着床起身,按在床栏的右手上一痛,林渐低下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右手上缠着绷带,大概是刚才用力过猛,一小片鲜红的血迹从层层包裹的雪白绷带中渗了出来。
林渐看着自己裹满绷带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身体垮掉之前,一剑诛杀那一只白虎,并不在话下。如今体力大不如前,杀虎倒成了自不量力。
倒是不指望还能如当年一般,雪满天山时中军置酒挑灯看剑,羌笛琵琶声里轮台东门一剑退敌百万[1],守护得梁国几千里疆土无数平民百姓安居乐业,可如今提不得剑护不得一人,还要被人当弱者保护,想来还是不甘心。
林渐抬手掀开床帘,从床上爬了下来。
辉煌的灯光下,眼前殿宇宽阔巍峨,陈列物品的规格皆不同寻常,不像是后宫里一般的寝殿,倒像皇帝的寝宫。
林渐抓着床帘的手僵了一下,放开床帘穿上了自己的鞋子。
“您醒了?”一名小太监眼疾手快地冲上前来,拦着林渐道,“诶您别起来啊,您现在身体还没大好,需要在床上休息。”
小太监虽然劝阻,但是看看这人风吹吹就能倒的样子,唯恐把他碰坏了吃罪不起,不敢出手去碰。林渐心里堵得慌,不顾小太监的劝阻,自己踉跄地冲到了门口。
林渐走到门前的一瞬,房门也正好被人推开。
门外冰凉的夜风还来不及吹到林渐身上,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形挡住。林渐停下脚步,只见栾云晔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碗跨进门来,微微蹙着眉盯着自己。
看到栾云晔,林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乱跑。”栾云晔沉声说了他一句,语气中听不出责备和怒意,倒更像是担忧和关心。
栾云晔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身后宫人,逼近一步,俯身将林渐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林渐被放回床上,抬头看着栾云晔,四目相对,沉默片刻。
“陛下……”林渐回过神来,垂下眸子不敢再看栾云晔的眼睛,“我自己会走路,能不能别总是……抱来抱去?”
栾云晔盯着林渐浅若琉璃的眼眸,抬手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调羹在碗中轻轻转了转,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你不喜欢?”
林渐心想当然不喜欢,但是见识过暴君的阴晴不定和心狠手辣,林渐决定不招惹他,对栾云晔露出一个不真诚地微笑,摇头道:“没有,奴婢只是怕陛下累着了。”
栾云晔俯身凑近,低沉的声音在林渐耳边:“你能如此关心朕,朕很欣慰。”
暴君凑这么近说话,鸿渐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勉强回了栾云晔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不过以后,不许你挡在朕的身前。”栾云晔在床前坐下,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待温度刚好,才亲自喂到林渐唇边,温声道,“躲在朕的身后,朕会护着你,明白么?”
“谢陛下。”林渐尴尬得浑身不自在,敷衍地点了点头,垂眸看了一眼喂到唇边的药,伸手去接栾云晔手中的药碗,“奴婢自己来吧……”
栾云晔道:“你的手伤着。”
林渐举起手,动了动手指给栾云晔看,道:“还能动的,小伤而已。”
栾云晔的目光盯着林渐虎口绷带上渗出的那一片鲜红血迹,沉声道:“再乱动,就把你的手脚都捆起来。”
暴君果然喜怒无常,生气得无缘无故。前一刻还说很欣慰,下一刻就是威胁人要捆绑。林渐悻悻地把手放下,勉强顺了他的意,低下头把栾云晔喂来的一勺药喝了。
药汁入口又苦又涩,林渐蹙起眉,喉结艰难地一动,勉强把药咽下。
栾云晔的目光落在林渐拧成一团的眉峰上,温声问道:“苦?”
林渐闻声抬起眼眸,一双明亮的琉璃色眼睛看着栾云晔:“陛下尝尝?”
栾云晔问得太明知故问站着说话不腰疼,林渐的话本是说出来堵栾云晔的嘴,谁知栾云晔果真舀了一勺汤药,自己含入口中,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林渐:……是个狠人。
“这药与甜食相冲。”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汤药,道,“高业忠,让御膳房送一盘雪盐酥过来。”
不几时,御膳房立刻送了一盘酥点到寝宫。
栾云晔一手接过酥点,把盘子放在床头的几案上,喂了一块酥点到林渐唇边,道:“吃一块,喝一口药。”
林渐盯着栾云晔手中的酥点,微微蹙起眉。
因为从小爱甜食极其怕苦,记忆中那时母亲会准备一盘蜜饯哄自己喝药,喝一口药就允许自己吃一颗蜜饯。长大以后,没了可以撒娇闹脾气的人,林渐喝药已经选择一口闷很多年了。
这该死的栾云晔,竟然会这样哄自己吃药。明明是个不怀好意的敌国暴君,偏偏看起来一副对自己很关心的样子,还勾起自己这种回忆来,不知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