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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游视线落在刀鞘上。
这刀不过他小臂长,拉开鞘看,能见雪亮刀锋,在月色下淌出如水色泽。他心想,自己的确喜欢。这样的欢喜,展露在神情中。
秦子游没有掩饰。
他说:“多谢。”
姬卓便说:“不必客气。”
他洒脱,转身离开。期间,却又又一直留心,听背后动静。待转过长廊曲洞,姬卓知道,秦子游始终立在原地未走。他垂眼笑了笑,回到自己院中。
刘氏女正在窗下看书。
姬卓脚步一停。
短短数月,他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看刘氏女,姬卓心知此女聪慧,兼腹中有自己骨肉。甚至比较下来,刘娴骨脉已经算得上通透,不似刘兴那样污浊不堪。可姬卓仍然有些厌倦了,与仙途、长生相比,世俗皇权,似乎又不算什么。他曾经以此为目标,到现在,看到更高地方。
刘氏女已经听到外面动静,放下书本,出门来迎。
她叫一声:“夫君。”
姬卓心思翻动,握住妻子的手。
刘氏女看他,问:“夫君有何心事?”
姬卓笑道:“并无。”
刘氏女听着这个答案,眼神变换,最后,轻轻应一声,温柔说:“既如此,那便安歇吧。”
夫妻二人回到屋内,吹熄蜡烛。
时间往前推一刻。
秦子游眼前姬卓走眼。他活动一下身子骨,听着掰手指时“咔咔”的声音,自言自语:“送我一把好刀……”
姬卓没看出来,这把刀,其实算半个灵器。
不算太好的东西,不如熔了二阶玄星石作材料的日影。但对凡人来说,已经是神兵利器。
秦子游掂量一会儿短刀,之后,唇角勾起,将短刀塞到袖中、芥子袋里,而后回身,脚步更快了。若姬卓仍在,他恐怕会错愕。秦子游每走一步,就能跨出数步距离。
这是秦子游与师尊学来的一招。在郢都时,两人于雨中遥遥相望,楚慎行就是这样出现,再消失,给秦子游留下深深印象。
他迫不及待要赶回!
如姬卓所说,明日是秦子游生辰。而对少年而言,这同时是另一个重要日子。
师尊的生辰!
他等这一日,等了足足十个月。自那日问过师尊之后,秦子游就在隐秘地、带着一点兴奋地思索,自己生辰时,师尊赠他机关金乌,让他翱翔于天际,看月涌江流、广袤高天。秦子游仍然记得,自己那壮阔图景映入眼帘时,自己心中激荡,甚至由此顿悟、引来劫雷。他又带一点难言的失落,意识到,自己没有师尊的修为、眼界,师尊能给他很多东西,可至少现在,他不能报之以琼瑶……
不过秦子游又打起精神。
他有其他选择啊!
这日夜间,未至子时。楚慎行照旧在屋中,结束一次灵气周天运转,满意地发觉自己丹田之中灵气密度愈大。这样下去,离恢复金丹更进一步。
他神识落在整个郡守府内,看刘兴下属聚于堂中,称彼兕觥。往后,到极晚,终于散席。徒儿往回一路,脚步轻且快。
加上姬卓与秦子游的对话,楚慎行很容易猜出,子游恐怕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楚慎行想到这里,平心静气。
他八百余岁,不会因为区区生辰而欣喜。
虽说——的确,这段时间,他可能有意无意地,“忽略”秦子游。
他知道徒儿平安,却不再去看徒儿做的每一件事。在秦子游当班回来,练剑,最后进屋、休息,顺口问楚慎行今日做了何事时,楚慎行永远只有一个回答:修行。
秦子游听了,大约觉得师尊一天到晚都在屋内,无事可做,兴许无聊。于是又要花些时间,和他分说,自己在刘兴身边有何见闻。
师徒二人讲一段时间话,各自都知道:哦,他不知道我今日在想什么、做什么。
楚慎行承认,自己或许有那么一丝浅浅好奇,想知道徒儿究竟要如何应对这秘境。
莫非就一路冷眼看着?
看接下来,刘兴恰到好处地“病倒”,甚至“病逝”。姬卓顺理成章,接管岳父所有势力。期间,姑苏陈天子与占据岭南的皇叔朱蒙联合,攻占明郡,再一鼓作气,攻下梅里。而郭渡丢了云梦,同时占下钟离……
这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子游呢?他只作壁上观吗?若是如此,他恐怕没法从这秘境得益太多。相比之下,儒风寺四人各有动作,其余修士也在各显神通,找到一条、或数条正确的路子。
楚慎行想:我绝不干涉。
他花了些时间,认识到,这可能的确不是一个适合子游的秘境。徒儿的修为、剑术,都不足以成为谋胜关键。
秦子游是修行上的天才,唯独不擅于权谋。
楚慎行知晓这点。也明白,自己教徒儿剑术,教徒儿心法,却不曾教徒儿合纵连横之数。很难说,这究竟是因为修行一事已经占据师徒太多相处空间,还是因五百年前折戟,楚慎行未明说过,却不否认,自己大约不太长于应对人心叵测。
面对秘境种种,楚慎行到底期待看到徒儿如何做。
至于今晚。
秦子游推门进来,叫“师尊”的一刻,楚慎行闻声看去,见少年眼里若有星辉月色。
方才那些思量,在这一刻忽然便淡了下去。楚慎行有些兴味索然,不欲考虑太多。他是秘境的半个“主人”,其中修士能得多少好处,总要过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