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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底下人又唱喏一样一人挟着一句速速处决,搞得他更分不清楚这是什么路数了,他只能往回轻拨了拨,“有病就看病,看完病再细问,怎么就就地正法了。”
台下的邹吾难得地插言,把整个带跑的节奏又拉回来些,“殿下,还有这人说的医署无故关闭,也值得一查实情。”
“嗯……”辛鸾点了点头,“交由有司罢。唐突至此不容不闻,尽快问清楚了回报。”
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可是他一时间就想不出蹊跷在何处,眼前人说不明白话,搞得两方隔着的那层窗户纸硬是捅不破。
事缓则圆,申不亥立刻稳住了,神在在地垂下眼。
有司衙门立刻出列,表示三日之内必有答复,武道衙门陪着,一左一右地协起那男人,欲将他拖下去。无数百姓在远远地伸着脖子,三合之外并听不清他们的处置,还以为是发落结束了,就当此时,人忽有一声喧哗,“殿下,民女时风月,有上奏!”
一片碎碎低语中,这一道女音就尤其地清明!无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禁卫的刀戟之下,一身深蓝色布袍的女子手握卷纸,正急切地扶着剑戟的木杆欲从人流中挤出来,挥手叫喊!
“放她进来!”
人声与呼喝声相交杂乱,邹吾一见是她,当即想也不想地下令。
刚稳定住的局面顿时又乱了。
时风月眼见着那病人被人毫无防护地拖下去,也顾不上别的,立刻矮身钻过刀斧,举着纸卷迈着大步往前跑,“殿下容禀,这人不是疯子,是病人!他身上的病状可以传人,不能这么拖走!”
她的话不啻于惊雷烈火,震得所有听到的人都如被火焰烫到般,猛地抽出一口惊恐冷气!
“站住!”
“蒙面的什么人——!”
“快抓住她——!”
百官之中,居然是糜太医趁乱怒吼!
“殿下!下山城内除壬区外二十一处医署关闭已有六日!这人是自救心切这才冲上中山城,求您顾念人忧惧常情,尽快为他安排就医,隔离所有与他接触者,从轻发落!”
时风月大步地往前跑,深蓝色布袍衣带当风,摇曳宛如佛前莲花,可她想不到,这祭坛的红毯石阶,居然有这么长,从百姓到天子,居然有这么远!
古柏眼见着又有扰乱大典者,知道今日自己这差事是砸到不能再砸了,想也不想就提剑冲了过去,冲动下出剑之快,几乎欲置人于死地!
邹吾眼见不好,还想取箭阻拦,猛然回头只见那礼官抱紧了彤弓彤箭,尽职尽责地一口气退出好远!情急之下,他只能求援:“申豪,别让人伤了她!”
祭坛之下,时风月已奔至七十步外,申豪听此声音,脑中一个迟疑,竟然没有来得及反应!
他见微知著,知道这已是图穷匕见,只是今日事发,不知已有多少方卷入此中!
剑刃如风,古柏拼尽全力,直劈时风月后心!
身后的百姓发出惊恐的叫喊,本来时风月说出病症传人已经让他们惶恐难安,又见当兵的立时就要杀她灭口,一时间人人自危,蹬地推搡,此起彼伏!
“古柏我让你住手!”
好像满树的绯红色斑蝶突然轰飞,漫天的桃花猛地炸开!最柔软的花萼绕住剑锋,古柏受困于迷障被蒙住了眼睛,那剑锋的全力一刺,竟瞬间走空!
百姓捂着口鼻,惊呆地看着眼前景象,连禁卫的喝止都无暇去顾,只见祭坛主路之上,一大团斑斓的粉色云雾凌空升腾,炸开时宛如柔软的云海,散开时,变幻出浩大而迷人的色层!
邹吾有些惊异地看着辛鸾,第一次……他们第一次见他,好像也是这样……
桃花木芳香沁人,干净的草木席卷整个祭坛,清爽得让人心头一荡——
“申豪!”
辛鸾气势如虹,在高台上大声点兵。
“在!”
“夺了古柏的禁卫节制权!”
时风月已在险情中逃得一命,辛鸾这突然的命令,让想要四下逃窜的百姓暂时止住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高处的局面,迟疑地放下捂住口鼻的手。
辛鸾扬起声音,给申豪听,也给百姓听:“立即安排祭典百姓有序退场归家,无故不得上街走动,把所有刚才接触过那灰衣男子的百姓筛查出来,开放中山城医署,立刻安排隔离就医!”
这是当务之急。不针对任何一方,只意在疏导百姓。向繇没有做声,古柏慌乱中惹得民情浮动,夺情免参必罚不可,可因为承接的是申豪,他没有任何意见。申豪也懂这个道理,立刻大声应承:“是!”
他不想把自己变成刀,握在三方的任何一方,砍向三方中的任意一方,辛鸾意在摘出他来,这也是辛鸾在一片乱局里能给他的最好的安排。
这一向,他们这群官员终于可以好好地说话了。
趁着百姓捂着口鼻缓缓地退场,邹吾接过了时风月手中的纸卷,胡十三和几个东宫卫颇有眼力地抬了一把沉重的交椅送上祭台,刚刚那闯大典的灰衣男子被人胁着率先被安排就医,唯独剩下刚才那个扇人巴掌的百夫长,不安地站在原地,像是害怕被申豪撞见一般缩在一角,不断地在裤线上蹭着自己发红发热的掌心,好像多蹭一蹭,就能把脏东西弄掉一般……
交椅椅板浮雕开光,扶手刻有云纹如意,端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