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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了,这整个巷子就只有这一户人家,应该就是这里。”他们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扇轩阔的门前。
“这里?”琅翠有些迟疑,一巷一户,占地数顷,这何其奢侈,她一直以为邹吾起于卑微来着,她呼出一口气,“那进去吧。”
奇特的是,大门并没有落锁,他们一行人敲门而入,一路行去,草木粗枝大叶久不修葺,偌大院落甚至见不到一个用人,直如一处死地一般。琅翠之前在极乐坊,之后又入巨灵宫,也算是见识不凡,眼见一砖一物,她能看出这曾经是一座怎样诗礼富贵之家,只是不知道这个家族遭遇了怎样的破碎,才能有如今这般的萧索与冷清。
最后她在正厅的令堂偏屋找到了邹吾,小屋内都是酒气,不知道邹吾是喝了多少,晦暗的屋子里,那个永远整齐干净的男人就一个人死寂地靠坐在地上,身上沾着灰尘,脸上透着疲惫的生青色。
而邹吾立刻就察觉了外人的闯入,也不知认没认出是她,脸上竟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厌恶来。
“出去。”他冷冷的,只抛给她两个字。
琅翠心头一颤,摆手让扈从都出去,自己却大着胆子上前,像曾经无数次她依在他的桌案旁的距离一般,解下头发,露出女郎模样,轻声说,“侯爷,是我呀。我是翠儿。”
还好邹吾没有性情大变,他只是看着凶,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她的话,直听到辛鸾被西境扣押,邹吾有些迟缓地抬起头,像是不能理解那意思一样,皱眉,琅翠沉痛地点头,那一刻,她的情绪忽然破开,几乎带出了哭腔:“是的!西境叛了,他们困住了殿下!”
少女担忧和惶惑的声音忽然划开冷寂尘封的小屋,邹吾像是被马蜂蛰了一口,忽地就茫然无措地环顾了一下左右,然后这才撑着左手扶着矮榻缓缓站了起来。“侯爷……”邹吾喝得手脚无力,琅翠心头担忧,伸手去搀,他却摆开她的搀扶,自己站稳了自己:“你且容我一日……容我把小卓安葬。”
声音奔于疲命,直能把铁石心肠揉碎。
邹吾不想见外人,自己联络了城内的抬棺人,一切从简。琅翠知趣,让扈从自行寻屋住下,不要去葬仪上露面,自己默默地陪在身后,力所能及搭一把手。等一切尘埃落定,郊外那一方坟冢土填平,碑立好,送葬人想最后奏一哀曲,再行收摊,琅翠却轻轻拦下,摇了摇头。
此别已剖心沥胆,何人敢再放悲声?
后来傍晚天色渐浓,忽有大雨倾盆而下,琅翠陪着男人在雨中站着,凝然不动。生死交汇间,人不哭,天公便代为洗泪,潇潇肃肃作哭声动野,呜呜咽咽,不忍耳闻。
十九日当夜,邹吾收拾行囊,随他们一行出西南。
邹吾没有用琅翠的情报,他另有渠道,不断有漂亮的鸟儿被他在山路中放出去,隔几日又拍翅回来,琅翠心神凝定,果然,那个强大无匹的武烈侯又回来了,只要有这个男人坐鼎江山,南境有望。只是他们运气太差,那些时日正好赶上西南雨季,山路难行,他们频频受阻,直到二十六日晚,他们才算彻底走出了西南山林,甫一出,便闻一噩耗。
“飞将军……战死了。”邹吾茫然了一霎,将手中信笺交给琅翠。
琅翠吃了一惊,赶紧去看:“怎会如此?”她来找武烈侯的时候南境还只是局势被动、暗潮汹涌,短短十余日,怎竟然发生如此巨变?
邹吾紧皱眉头,说着打马向东,当机立断:“走了,去垚关!”
琅翠却大吃一惊,倒转马鞭,奔马撵上:“侯爷等等——!为什么是垚关?渝都还都在等您回去主持大局,您现在应该直返渝都!大家都在等你啊!”
她纠缠不休,邹吾只能猛地勒住嚼口,拨转马头与她对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嚒?”
翠儿被他一吓,呆呆地控住马儿停在原地。
“你这半月踏上的西南,乃十六年前林氏国,是亡国的土地。我并非天衍人,东境也好,南境也好,那都不是我的责任,和我没有半分的关系。你去回报他们:邹吾最后的亲人已经死了,不要等我主持大局,那里不是我的大局。”
男人的神色,坚毅有如铜墙铁壁,翠儿一下子呆住了,茫然无措。
“那……那殿下呢?”
她颤抖地问,“您也不管他了嚒?”
“我会救他。”邹吾的喉结轻轻地咽动了一下,“但其余的,不干我事。”
第190章 别离(5)
“……我西境同意献出含章太子,但有条件,还请公子劝说陛下发下国书,对含章太子或囚或禁,或为质,或封国,但承诺绝不害其性命。待诏书发布之日,即是含章太子殿下送还之时。”
垚关以东三十里的燕子陂,辛襄军帐,灯火通明,西境使臣大礼一施,缓通之策与此前敲定的全然不同,辛襄高坐上首不动声色,下首自有心腹替他说话。
司空复:“西境这次不再狮子开口,倒颐指气使起我主陛下了,端得好气魄。”
辛襄的亲信多是神京贵胄之后,各个眼高于顶,狂傲得不行,庄氏三郎看西使如此大放厥词,不由整了整手腕护臂、身上衣甲,冷冷揶揄,“若是咱们公子襄不应呢?你们要如何?”
“伐交乃国之大事。”
那使者看了那庄正志一眼,转头向辛襄:“含章太子乃我开明氏之血亲,不可杀。若公子不能接受我主条件或假意应承事后暗害,我西境兵锋虽不利,也视同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