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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着他沓沓飒飒的背影,沈幕安体虚气喘的擦起了汗。
难怪要送他,原来是不安好心。想到这,他委屈的直瘪嘴,咕哝道:“为了扶你当驸马,我做了这么多,容易嘛我?臭没良心的!”
入夜后,两人相拥而眠。
雕镂花卉的香炉中燃着安神香,袅袅徐徐从镂洞中升起。然而夏泽却夜不能寐,唇边偶有微微的叹息声。
本以为瑛华睡着了,她却合眼轻轻问:“紧张吗?”
夏泽一愣,“……不紧张,就是心里有点乱。”
其实他没有考虑明天的事,而是一直在想那把匕首该怎么处理。
遥想到那日瑛华以人血祭刀,他就心惊胆战,今天看到匕首又是满心欢喜,简直让他焦乱不安。
瑛华没接话茬,手与他掌心相合,五指相交紧紧扣在一起。
仿佛有沉定的力量从手掌传来,慢慢抚平心海的波澜。夏泽微抬左手,揉揉她的头顶心儿,想了又想,轻声道:“公主,今天沈侍郎送的那把匕首……能赏给我吗?”
“嗯?”瑛华瓮声瓮气问:“你也喜欢?”
“对。”
这是夏泽第一次开口索要物件,瑛华自然不会悖了他,只能忍痛割爱,“匕首在妆台抽屉里,明天你自己拿吧。”
眼见她应了,夏泽这才稍稍放心。
“时辰不早了,”瑛华玉葱一抬,覆盖在他眼帘上,嗫嗫道:“现在快哄我睡觉。”
手离去时,夏泽根本就没闭眼,眸光落在她艳丽的脸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明艳艳格外讨人喜欢。
他转过身,与瑛华面对面躺着,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斟酌再三轻声说:“公主,明日乖乖待在府里,哪里也别去,忙完礼示我即刻赶回来。”
瑛华在他的心口蹭了蹭,嗡哝道了声“好”。
“睡吧。”夏泽这才如负释重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缓阖上眼。
明日不过是离开几个时辰,他就忧心忡忡。他真觉得自己变了,对公主愈发的患得患失。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理解为什么公主以前总是为了江伯爻如痴如狂。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是失控的。
翌日,巳时不到,公主府的马车准时载着夏泽来到太尉府门口。
沈暮安和沈德卿早早就侯在这里,瞧见他来了,一旁的小厮很识眼色的走下台阶,正欲拨开幔帘,却被沈暮安揪到了一边。
“弟弟,你可来了。”沈暮安乐的唇边全是白雾,挑起幔帘,伸手要扶他,“哥哥俩都等你一会子了。”
“沈侍郎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会下。”夏泽寡淡的瞥他一眼,自顾自下了马车,仰头看向红底金字的“太尉府”。
瑛华昨日为他挑了一件竹青交领锦袍,有暗银丝线绣着八宝祥云纹,外罩狐裘大氅,宽袖轻飘不染凡尘。乌发一丝不苟束着雕镂兰花的羊脂玉冠,龙眉凤眼,与以往飒爽相比,举手投手投足间倒显出温润如玉的书生气来。
沈暮安眯着笑眼从他身上寻睃,“弟弟,这身格外衬你,英俊儒雅。以后就这么穿,少舞刀弄枪的。”
夏泽充耳未闻,对着朱红大门前挺拔而立的沈德卿抱拳揖礼,“沈统领。”
沈德卿回以一礼,与吊儿郎当的沈暮安相比,不怒自威,朗声道:“走吧,父亲和几位老太爷已经在宗祠等着了。”
三人一前一后踏进太尉府,沈家宗祠在府邸最东侧,一路上雕梁画栋,崇阁巍峨,偶有青松抚檐,彩镂螭头,铺设设列虽不及公主府雍容,但也彰显出朝廷命官的不凡气度。
对于夏泽来说,关于这里的记忆,还来源于小时候的朦胧一瞥。对沈家人来说,这里是他的家对。对他来说,他的家在金州,那座雅致不俗的小院子里。
沈家祠堂坐东朝西,一众族人站在飞檐拱角的门楼下翘首以待,皆是华服盛装。
沈俞一身绯色锦袍,站得笔直,腰系白玉带,脸颊的络腮胡精巧修饰过,气度坚毅而威武。瞧见沈德卿三人转过拐角处,顿时喜笑颜开,宽袖摇曳,大步流星的迎上去。
面对夏泽时,沈俞观之可亲,“儿啊,你来了。”
“太尉。”
夏泽沉然不惊,声线清润带着疏离之意。
沈俞早有准备,知道他心头的怨念一时半会消融不了,自然也不会勉强他去叫自己父亲,便亲和的笑笑。
其后两位上了年纪的族人也跟着凑过来,约莫六十几岁,皆是沈俞的叔伯辈。沈家人丁稀薄,如今老辈里就剩这两位年岁高的了。
沈俞侧步让出主路,手一比,为夏泽介绍起来,“这是你的大老太爷,二老太爷。”
夏泽低首,规矩的向二位行礼。
沈俞又对两位说:“这位是我小儿,夏泽。”
大老太爷身穿鹤氅,花白的胡子坠到胸前,一双眼眸湛亮,显得精神矍铄。他将夏泽上下打量一番,皱纹横生的脸上浮出笑意。
“这就是我那三侄孙啊,啧啧啧,真是仪表堂堂,神采飞扬啊。”他笑着看向沈俞,“有大郎你年轻时的风范。”
旁边略显瘦削的二老太爷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么,瞧这气宇,一看就是将门之后。”
说完,他还拍了拍夏泽的膀子。
夏泽与沈家族人并不熟稔,本身又是个内秀的,只能友善的笑笑,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