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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温度还在一个劲儿地下跌。
一片寂静之中, 忽然冒出一阵极为优雅的哈欠声。
秋子煜从某面水镜后飘出,真有些睡眼惺忪。
“该我登场了?”
他半睁的眸子里没有瞳仁,他象征性地四下一扫, 才缓缓合上眼皮。
妖群之中爆发出一声惨叫:
“大大大大大大……大魔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怔愣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秋子煜在这片尖叫声中慢悠悠地摇着折扇。
方雀望着他, 嘬了下牙花:“您倒是很有排面。”
秋子煜合着眼, 向方雀的位置稍稍侧耳, 紧摇几下折扇,颔首。
尖叫声没完没了,张观南再忍不住:“行了, 差不多得了!”
他一挥华亭剑,剑身发出一声长鸣, 声如鹤唳,正忙着哀嚎的众人登时哑了口。
剑刃荡起的风在焦地上劈出一道土色的痕迹。
张观南将剑插入云头,两手扶着剑柄,向脚边啐了一口:
“呸, 我当是谁,原来是秋大魔头。你不是早早死了吗?怎么?作孽太多阎王殿不收, 又给你一脚踢回来了?”
他一介勇夫,话是说得糙点,不过方雀听着很爽。
秋子煜摇扇的速率分毫未变,腮边长发随扇间风飘动, 一身宠辱不惊:
“秋某未曾身死。此番只是十分想念诸君, 才来见见故人。”
他一句“故人”,又将众人带回到三年前那段被大魔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史中。
三年了,时候不短, 是该变一变天了。
张观南方才动不动就要对妖族动兵开战,现下却稳得像口大钟。
他欺软怕硬,他承认。
对上秋子煜,他不敢说胜算。
池素与卫平泉隔空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
秋子煜是个疯子,跟他打,是真的会死很多人的。
秋子煜等了一阵,没等来任何动静,不由得以扇掩唇一笑:“诸君这么紧张干什么,不欢迎我?”
方雀“呵”地冷笑一声。
秋子煜向这方转过脸。
方雀连忙举起一只手:“不好意思啊,没忍住,没忍住。”
秋子煜挑眉:“无事,我们关系好,我不介意。”
他说完,众人望方雀的眼神霎时添了一抹复杂。
方雀张手召出七弦琴:“你把话说清楚,谁和你关系好。”
秋子煜转回脸:“天虞宗这点花拳绣腿,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方雀一听就笑了:“怎么,难不成阁下赶上过热的?”
此言一出,由张观南带头破功,仙妖皆拍着大腿笑成一团。
秋子煜难得紧了面皮,“刷”地一声合起折扇:“我今日本就不是来斗法的,咱们走着瞧。”
他撂下这句,一甩袖摆挥散十数面水镜,扬长而去。
可“大魔头吃过热屎”的冷知识,已经直播到整个修仙界去了。
张观南还冲着秋子煜的背影挥手:“快去吧快去吧,瞧给你急的,再晚点屎就凉了。”
一片嬉笑怒骂声中,何山矮身,将唇贴在方雀耳侧:
“他身上仍有封印,现存功力不及当年一成,还要均分到三个身体中。短期内,他只能暗中挑唆,不敢明里开战。”
方雀知道,何山这是在提醒她秋子煜并不好惹。
方雀摸摸鼻尖:“明白。我争取在他恢复功力之前离开系统,保个全尸。”
何山直起身子,笑嗔她一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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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散场,载着修士的彩云逐晚霞而去,又是一日黄昏时。
容海帮着卫平泉将幻境重新布好,而后,他踏着绮丽色块,前来招呼何山方雀:
“方师姐,何师兄。家师吩咐,二位且回原处住下,稍稍休整几日再赴奔波。从今往后,若二位不弃,可随时来翰白宗作客,翰白宗的山门,永远为二位敞开。”
在他身后十步远处,卫平泉抱拳拱手,聊表谢意。
何山同样回礼。
方雀越过容海肩膀,对卫平泉道:
“卫宗主,您真有先见之明,您那占拜月丹炉位炼得六炉子续命丹,如今可派上用场了,兄弟们火里脱生不容易,您可不能偏向,要人人有份啊!”
这话信息量不小,容海一怔,回头望望卫平泉,卫平泉放下手,顺道在衣摆上蹭了下掌心。
方雀心道卫宗主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你自行努力。
她揽住何山袖摆:“天要黑了,师兄我们快些走吧。”
何山心照不宣:“好。”
闲杂人等走净,血红色的夕阳下,只剩卫平泉与容海二人。
他们师徒之间,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在这十步远中,耀眼且有余温的金色霞光流转几分,很快就被一大片玫红色吞没。
卫平泉动了动嘴唇,他好想唤声“小海”。可他对这个孩子的苛责让他愧于开口。
幸好那个孩子率先拔足向他奔来。
容海穿过道道光柱,赶在最后的霞光消失之前,张手揽住了卫平泉的颈子。
他整个人都扑在师尊的怀抱里,失声喊着“师尊”。
颤抖且带有哭腔。
卫平泉张着手僵了许久,才缓缓合拢手臂,抚上容海的背。
他嗓音嘶哑:“小海……是为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