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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慢慢地饮着酒,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她右手用不上力,干脆换了左手夹菜。怀玉抬手将她额上嬉闹躲闪时弄乱了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手在她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忽然一把将她拉过来揽到怀中,头埋到她的肩窝里,喟叹道:“小叶子,为何我离你如此之近,心里却愈发的想你?”
针宫局的两个内侍跟松风间的宫人交接了手中的锦盒以后,又一前一后按原路返回。此时天色向晚,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阵阵风吹过去时,才会有树叶哗啦啦地在头顶上响。年老的那个走得急,年幼的那个有些跟不上,心里害怕,快步追上年老的那个,伸手捉住他的衣角,颤着嗓子唤道:“表叔,你慢些儿,等等我。”
年老内侍嗔道:“糊涂孩子!你当此处是你自己家中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莫要再‘表叔表叔’地叫,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小内侍忙改口:“是,焦公公。”
姓焦的年老内侍只低低哼了一声,脚步并未慢半分下来,小内侍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悄声问道:“焦公公,我头一回来,不懂规矩,为何适才松风间的姑姑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
焦公公道:“糊涂孩子,哑巴怎么说话?”
小内侍“哦”了一声,又问:“陛下想必很喜欢松风间里住的那位娘娘罢。”见焦公公并不答话,便又自言自语道,“既然陛下喜欢那位娘娘,为何不赐给她亮堂些宽敞些的宫殿居住?这一块连个人也遇不着,怪吓人的。”
焦公公驻足,竖起手指对着小内侍嘘了一声,又低声叮嘱道:“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不打紧,在旁人面前可不能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说!在这宫里头过日子,最要紧的是不能嘴碎,须知祸从口出,可知道了?”
小内侍张了张口,应了一声“知道了”,听话地住了嘴。焦公公见他不再发问,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微微地有些失望,忍了半响,还是忍不住,只好自己开口感慨道:“松风间的那一位虽然至今也没有名分,论起来,出身却也不输皇后娘娘,乃是当今内阁大学士褚良宴褚大人独女,据说容貌在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只可惜却因一场大火毁了,自那以后不愿意再见生人……”
小内侍默默回首望了望身后已隐于葱郁树木后的松风间的宫墙,心中想象着整日静静于那小小庭院内度日的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娘娘容貌已毁,却还能得陛下的欢心,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又奇道,“天下女子这样多,为何陛下偏偏还如此宠爱她?”
焦公公回想往事,口中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这要从那一年说起了……陛下是半年前才将那一位接进宫中不假,但与她的相识却是更早的事了。说起来,陛下那会儿还只是三皇子,有一年——”
☆、第3章 褚青叶(一)
那一年,青叶尚未满十九岁。在七里塘镇虽说名声有些儿不好,为人处事也有些不太地道,但她的七里塘人家却也开得顺风顺水,她自家也小有名气,与她的芳邻——神仙浴肆的老板娘朱琴官并称七里塘镇二美。
也是那一年,二皇子怀成领了皇帝的旨去浙江余姚一带祭海。本来这海祭得也算圆满,老天爷赏光,祭海的那一日,海面上风平浪静,连浪花也没有一个。大小官儿们自然也就满口的称颂,直把怀成奉承得乐不思蜀,迟迟不愿返京。
这本来也没什么,好不容易出京一趟,自然是要多体验一下江南风情的,加之差事办得好,便是多逗留几日,皇帝也不会怪罪。坏就坏在这二皇子怀成为人太过风流,非要带上一群风流美人以及文人骚客出海游玩,谁料船才离了岸,便被海盗伙同倭寇给劫了。一船的美人儿们及宝贝都被抢走,文人骚客们死的死伤的伤,怀成也受了皮肉伤,虽被手下拼死救出,却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当即生了一场病。
为此,皇帝震怒,随即派出三皇子怀玉带兵前往余姚征寇御匪,怀玉的兵马驻扎之处便是这七里塘镇。二皇子怀成流连忘返之地也是这七里塘镇。
七里塘镇是个好地方,古今往来不知道出了多海盗头子,也出了几个颇有名气的烟花美人。因着靠海,水路便利,便是倭寇也要时不时地过来抢一把。近来虽说倭寇闹得有些凶,但这镇上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谁家没出过一两个葬身鱼腹的人?谁没见识过几场恶战?因此七里塘镇的人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倭人的生意照做不误。二皇子吃了亏,七里塘镇的人还是只管看笑话。
话说清明节这一日,青叶做了青团,用布包了,带上山上给娘亲扫墓,她娘嫁了两次人,过世后却葬到了外祖的坟旁,这世上也只有她还能记着来看看娘亲了。
青叶在娘亲的墓前呆坐了一会儿,拔了好些野草,想起娘亲短短一生的遭遇,心里头又开始烦恼焦躁起来,心道回去时定要绕道去卢家的米糕铺子里坐上一坐才成,想起米糕铺子卢秀才的那张脸,心头便涌上一阵阵的心酸与甜蜜来。
待日头偏西,青叶下了山,才走到米糕铺子门口,忽然想起因着今日去扫墓,穿了一身素色衣裳,头上也没有首饰,便摘了道旁一株毛桃树的桃花簪到发髻上。有个买了米糕的闲汉从铺子里出来,见了青叶,嘴里便是一阵怪笑:“褚掌柜的,又来看卢秀才了?那落魄老秀才有甚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