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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江婆婆笑嘻嘻道:“我上船时采了许多新鲜紫苏叶带来,才央了伙夫给我熬了许多紫苏汁。想着让你们也尝尝,这便端了来。”
秀一不情不愿地称了一声谢,将紫苏汁接过来,蟹江婆婆又跟着挤了进来。青叶与秀一各捧了一碗尝了尝,果然香味甘醇,入口酸爽。二人一气喝完,将碗还给蟹江婆婆。秀一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让她早些儿走,谁料她又伸长了脖子四处看。
青叶见秀一发急的样子,掩了嘴笑个不住。秀一瞪她一眼,向蟹江婆婆腼腆笑道:“我与我家娘子今晚成亲来着……”
蟹江婆婆两手一拍,乐道:“感情你两个还未成亲?我就说,哪有成了亲的夫妻还这说话这样客客气气的。”言罢,拉了青叶与秀一的手,絮絮叮嘱道,“你们两个成亲以后要相互扶持,一辈子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要——”
秀一便有些不耐烦,索性直说了:“婆婆,我要与我娘子两个洞房……”
蟹江婆婆跪坐在二人中间,一手拉着一个人,对秀一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遥想当年道:“想当初,我家穷苦,我是我爹娘卖给人家做媳妇的……我婆婆刁钻,人坏得很……成亲第二日,还未亮时,我婆婆便到窗前来喊我起身去做活,我老头子护着我,拉着我不要我起床。我那时真是,唉,又害羞又得意……哎呀,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秀一恨不得拿了刀顶在她心口将她叉出去,奈何青叶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跟着叹息一声,附和一句。听多了蟹江婆婆与他老头子相亲相爱的那些陈年旧事,人便有些发痴,拉着人家道:“好婆婆,你跟我回去做我家人罢。”
蟹江婆婆嘻嘻笑道:“我存了些银钱带回去,老家的子侄自会高高兴兴地为我养老送终。我说,你成了亲后,将来也会儿孙满堂呢,要我这个老太婆有何用处。”
秀一皱着眉忍耐了半响,听到蟹江婆婆的这句话时才高兴了些,向她躬身道谢,又道:“借你老人家吉言。”
蟹江婆婆又取笑道:“说不定等下船时你们就是一家三口人啦。”
秀一瞧蟹江婆婆一时半会不像要走的样子,便敛了心神,与她二人跪坐着说些闲话。忽然间“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船身便猛地一晃,蟹江婆婆身旁的两只海碗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青叶呆了一呆,立时便吓哭了,嚷道:“那个坏人又来了!”
秀一抄起榻榻米旁的倭刀往外窜,青叶死命拉住,哭道:“我不要你走!你守在我旁边!”又推蟹江婆婆道,“婆婆,有坏人要过来,你快去躲起来,同我们在一处是要受牵连的。”
蟹江婆婆也吓得不轻,慌忙捡起两只海碗抱在怀里,却不走,过来跪坐在青叶身旁道:“若是这船沉了,躲到哪里也不顶用,汉人有句话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守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秀一也捧着青叶的脸道:“莫慌莫慌!不一定就是他,他要返京,哪里还能顾得上咱们?即便他有心找你,这海上每日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无数,他又哪里会晓得你在这船上?即便他找来,你我二人易了容,他也认不出!你先躲好,我出去查看一番,总之这一回,我定会护你周全!”
青叶松开了他的衣襟,泪眼婆娑道:“你自家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
船主猪濑叫船上人等分为两拨,一拨去堵船身上适才撞出来的大洞,一拨找了盆儿瓢儿,将漫进船内的海水往外舀。他自己则携了官府所颁的勘合去应付官兵。
撞破日出丸的乃是汉人战船,适才这战船来势汹汹地乘浪冲至,猪濑瞧着势头不好,尚未及避开,这船便直直地撞上来,战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不过一下子,便将日出丸的船身撞了个大洞。
战船不止一艘,黑压压地首尾相连,将日出丸团团围住,每一艘上都站满了黑压压的官兵,粗略一数,不下数千人。船主猪濑不晓得汉人官兵为何要找自己麻烦,虽因持有勘合,心里却是惊慌又纳闷,若是为了舱底私藏的那些茶叶与丝绸、兵器等物,何至于会出动这么多官兵。禅僧一山与一水也带了徒弟出了舱房查看,一见外头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猪濑不敢耽搁,急急命人从船舷上垂下软梯,为首的那艘战船上便攀上来数名武将及许多兵卒,其后又有一名身着铠甲的颇为英武的年轻男子也攀了上来。几名武将团团簇拥住他,他抬眼冷冷扫了一扫船上诸人,摸了摸下巴,问:“是这艘,没错?”
一名武将躬身答道:“不会有错。”
☆、第57章 褚青叶(五十五)
猪濑从怀里摸出勘合,双手奉上,小心陪笑道:“见过各位军爷。咱们日出丸拔锚启航之时,已由官差验过勘合,不知各位……”他一年之中有半年是在中土过的,便是七里塘镇上也有他的两个相好,因此说得一口流利汉话。
为众武将团团簇拥住的年轻男子并不看他的勘合,也不正眼瞧他,只半垂了眸子,慢条斯理道:“你船上藏了一名要紧人犯……待捉拿住了自会放你走,无需担心。”
猪濑嗫嚅辩解道:“船上除却一山与一水两位高僧外,其余人等皆是平头百姓,小的如何敢窝藏犯人?又如何敢欺瞒……”
那男子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猪濑两股战战,立时噤声,将勘合收好,自退到一旁去了。不一时,有兵卒上前来低声禀报数语,那年轻男子森然一笑,又摸了摸下巴,拔脚随那兵卒而去,看情形像是已查明了人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