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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从广州回来后大儿子说过,要是能在二老爷手底下当差就好了。二老爷为人豪气手底活泛,那广州宅子里的仆佣穿的是细布吃的是白米。听到这些时她不是没有心动,可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吕氏手里捏着,这吕氏为人最是小气,要让她开口答应放自己一家去跟了二老爷,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为了给儿子寻个好前程,奶娘寻思了许久终于想到以二老爷过继嗣子为由,说服大太太送一个哥儿去广州。这儿子就是吕氏的命根子,送那么老远去身边得跟个信得过的人,而自己的儿子儿媳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坐在硬木扶手椅上的吕氏想到那触手可得的富贵,心底忍不住就有些异样。
到底送哪个儿子去广州呢?大儿子十三岁了,眼看着就可以下场了,学堂里的夫子说这孩子聪慧自得,怕是要成为青州城年纪最小的秀才公了。把这样才华出众的儿子送去当嗣子,即便是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吕氏心里也舍不得。
小儿子今年也有四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一看见他心都要化融了,就是老太太那般难相处的人也稀罕这个孩子。当初自己生他时遇着了难产,在血房里折腾了两天才生下这么个心肝儿,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样可心的儿子自己怕是一日也离不开,怎么舍得让他离了自己到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
吕氏心头一时间纠结不已。
奶娘打小就带她,立刻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又想吃栗子又怕烫手说的就是这种人。于是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按说你给二老爷家哪个儿子都是他天大的福分,他都该好生感谢你这个亲嫂嫂。可是,咱们家的大哥儿马上就是秀才了,你和大老爷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思才栽培出这么一根好苗子。你让这棵好苗子移到别家的地头,不是让别人摘现成的果子吃吗?”
这话说到了吕氏的心槛里,奶娘觎着她脸色继续说道:“这小哥儿也是你的心头肉,今年他已是整四岁,可正正是记事的年纪,他谁都忘记可绝不会忘了亲娘。那边接过去对他再好,你只要一站在他面前说你是他亲娘,那这份亲情就是拿刀也斩不断的!”
吕氏听得眉眼放光,“是了,我还可以说就是为了让那宋氏和我的念宗培养母子之情,才做主选了小的送与他们当嗣子,到时候里子面子我全得了。等日后我的大儿做了官,小儿得了财,我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日头从冰格纹的窗棂投进来,吕氏一张涂了胭脂的蜡黄脸上,尽是踌躇满志的得意。
26.第二十六章 过继
待月上梢头, 傅大老爷才微醺地回房来。
吕氏把心里斟酌了好几遍的话语在丈夫面前重新说了一遍,“你看, 二弟和二弟妹成亲好些年了,身下都没有个儿子傍身, 你这当兄长也不为他们考虑一二,他们心底里就是有什么想头怕是也不好开口说出来!”
吕氏拿帕子拭了一下眼角继续说道: “本来我是绝计舍不得让小儿子去给人家当什么嗣子的, 可那是你嫡嫡亲的亲兄弟, 这么多年一直供你读书应考, 我思前想后就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罢了!”
傅满庄闻言有些动容,坐在窗下硬木大条案旁拄了下颌闭目寻思。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是不假,当年父亲骤然离世, 自己和母亲只知张惶失措,是只有十六岁的弟弟承担起养家糊囗的重任。为了挣几两银子,那几年弟弟一双拿笔的手布满了做苦工时留下的老茧子。
“难得你如此大义, 可是二弟两口子曾经在书信上说过,想等珍哥大些了就招个上门女婿,生了孩子后挑一个承嗣香火也就是了!”
吕氏听了面色一僵,旋即笑道:“那又如何一样, 珍哥生的孩儿究竟是外姓人, 如何能承继我们宋家的血脉。你以后也是要做官的人,要是让别人知道你如此不体恤亲兄弟,只怕会背后议论你呢!”
傅满庄缓缓点头, “难得你如此大度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其实我们念宗才生那年, 咱娘就说过想把这个孩子送去二弟那里。我怕你舍不得,又见二弟无意提这茬,就没在你面前说过这话。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与娘通个气。等明年二月我春闱之后,就直接去广州与二弟商议此事!”
说完话后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直直盯着吕氏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有些小心思,也知道你跟娘不对付。可是无论你有什么私心,现下能提出将念宗过继出去,二弟膝下有了后人,我们老傅家就感激于你。你且放宽心,二弟两口子都是人品端方之人,念宗过去后定会被他们教养得很好!”
吕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自己心头的那点阴暗心思被精赤地晾在大太阳底下曝晒,一时间羞愧难抑,连张了几回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木木地坐在桌边,连丈夫什么时出去的都不知道。
且不说傅家老宅里吕氏如何在傅大老爷面前撒娇卖痴小意温柔,千般手段使出都没讨得了好,广州城这边的宅子里倒是一片和乐安康。傅满仓推了出海的差使,除了在商会和自家铺子里处理些杂事外,就固守在家里,准确的说是在宋知春身边三丈范围之内。
宋知春差点让他给烦死,但凡起个身迈个步都能看到丈夫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问了回春堂的大夫过后,人家拍了胸脯说傅太太这胎稳健得很,傅满仓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