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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犹如呵斥自家小辈的口吻不由让人又多想几分,兵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都揣着手笑眯眯地看过来。于是,大家都明白这位他日必定是简在帝心的朝庭新贵。有几位老臣脑子转得快,立马在心里盘算家中可有合适的女儿……
裴青恭敬退出西暖阁时,外面正下着今年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有些扰人。廊下有宫人殷勤地递过来油纸伞,裴青婉言谢了,大步跨进白烟般的雨雾里,几息就不见了人影。
一旁的偏殿里,几个刚刚从云南过来等着晋见皇帝的官员站在檐口私语。刚才西暖阁的议事透过敞开的槅窗传过来,那位身着千户品阶的年青人面容俊美,一番言之有物的应对让人听了尤其振奋。就有好事者跟宫人打听,当听到这位千户的姓名时,站在左首的一位本就惊疑不定的中年文官蓦地睁大了眼睛。
有小太监过来斟茶,这位文官神思不属将茶盏一下子掀翻了,官服下摆被浸湿了半角。就有同僚调侃道:“赵大人怕是要见到娇妻幼子心里惶恐不安吧?哎,我等在云南为官,三年才得一次休沐,这京中繁庶早就忘干净了。”
中年文官强笑着附和几句,告罪一声去了净室换洗。
先前出言调侃的人笑道:“……说实话我一直不解,这位赵江源赵大人出自勋爵世家,本身又有宣平侯的封号,作甚要跟咱们这群苦哈哈在云南当官,还当了近十年的从四品水西宣慰司副使都不肯挪窝?”
自有好事者出来解疑答惑,朝庭命官也是人,自然也爱八卦,一听他人秘辛连忙聚拢过来听古,原来这位宣平侯赵江源年轻时干过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大事。
赵江源的原配裴氏出身武将世家,其兄长就是戍守甘肃镇的裴大将军。武将家的姑娘性情刚直,处处将丈夫管得死紧,人人都笑话赵江源惧妻如虎。天长日久,这些闲言碎语自然引起了侯府老夫人的不快和厌恶。为了故意恶心裴氏,就做主让儿子抬举了一房妾室为平妻。
这新娶进门的平妻秋氏,最早是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论起来还是赵江源的姨表妹,一向称呼裴氏做嫂嫂的。同在一个锅里舀饭吃,丈夫和表妹不知何时竟互生了情愫。侯府老夫人自然是帮儿子的,就将秋氏悄悄养在了外头。
等裴氏知晓丈夫要迎娶新人的消息时,才知道秋氏膝下早就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大的儿子七岁,小的女儿也有两岁了。这下表妹变成姐妹,裴氏性如烈火眼里如何进得了砂子,就在婚礼当天上门去闹。当时情况混乱人多嘴杂,新娘子不知被谁推到地下伤了头,鲜血顿时流了一地,这时就有仆伇站出来说是赵府大公子赵青恶意出手伤人。
宣平侯本来就憎恶裴氏,见裴氏所生之子如此顽劣,转头又见床榻上娇滴滴的表妹气若游丝,一时勃然大怒,不顾众人劝阻将长子拖过来一顿暴打。偏那才十二岁的孩子生得样貌虽斯文俊秀,脾气却像他娘一样硬气,被打得皮开肉绽宁死也不开口求一句饶。
裴氏心疼儿子更是撕破脸面不依不饶,宣平侯恶由心生见状大怒,干脆一纸诉状递到大理寺告长子忤逆不孝。
忤逆是何等罪名,这样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不但模样生得好,在学堂里书也读得好,结果遇上这么一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父亲,谁人见了不说上两句。加上裴赵两家都是名门,大理寺正哪敢接这件案子,好言好语将案子退了回去。
本来事情到这儿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太阳照旧升起日子照样过下去。偏偏赵江源象魔怔了一般,亲自上祖祠历数长子的恶行恶状,一意孤行地将长子的名讳从祖谱上划去。一个人的宗族何等重要,就因为父亲的偏颇,不过一夜之间堂堂侯门嫡子竟成了不明不白的黑户。
直到此时,半辈子刚强的裴氏才算明白丈夫为了秋氏母子竟不惜逐妻驱子。心灰意冷之下自请下堂,转身就拿着休书带着遍体鳞伤的儿子雇了一辆马车离开了侯府。一个月后,又择了个雨夜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
许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夏季本就雨湿路滑,载了裴氏和赵青的马车不慎跌入急流深渊,几日后才让人发现。
因车子早就破烂不堪,尸骨也不知被冲到何地去了,都不知是哪里的人氏遭遇横祸。当地知县是个负责任的,仅靠了马车上裴氏包裹里残留的几件旧首饰竟一路寻到宣平侯府。闻悉这桩惨事后亲自上了奏折将赵江源大骂一通,但斯人已逝最后也只能徒呼奈何!
朝中弹骇的奏折雪片一样堆满了皇帝的案头,恰巧府中有人述说那日娶新人之时,大公子根本没有推搡新娘。秋氏是自己故意摔倒的,醒后却一味沉默由着侯爷铸成大错。宣平侯此时方才如梦初醒大感羞惭,但再追究何人对错又有何用?他在自家祖坟里为裴氏和长子立下衣冠冢后,就自请调往云南宣慰司至今。
偏殿里的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却是想不到看着老成稳重的赵大人往昔竟还有这样一桩公案。有人不解地小声问道:“本朝自建立初始,就禁绝平妻。更何况还以妾为妻,那如今的这位宣平侯夫人……”
先前那人想是对京中各处豪门秘史知悉甚祥,闻言掀眉一笑低声道:“好多人都说这秋氏当姑娘时就跟宣平侯有了苟且,这才悄无声息地养在外面好几年。宣平侯府虽然没落了,可再不济也是侯府。女人膝下有了儿子,那心自然而然就养大了,兴许是为了这个缘由才不依不饶地构陷原配长子。进门才七个月就生了儿子,说是早产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