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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宋石抱着满是淤青的膝盖蹲下来,摸到一处及腰高的野草丛,又慌忙地爬进去。荒漠里有野兽,一个小半瞎,唯一的生存技巧就是躲。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宋石缩在草丛里,把衣服往身上裹。他太累了,小小的身子经历完紧张和害怕,只剩下疲惫。
身体里像有一只手,拽着他往下沉,让他继续睡,睡得什么都不知道。
再睡醒,宋石是被什么湿乎乎喷热气的东西给拱醒的。天还没有黑,他冷,伸出满是伤痕的细胳膊本能寻找热源,一下就抱住了那个热的。
很热,很暖,一时摸不出是什么,宋石视力很差,却习惯用摸的,用手细细摸,摸出好多好多的硬毛,像婆婆们搭在帐篷外面晒太阳的毛毯子。他再摸,摸出两只尖耳朵。
然后是很长的鼻子,两个鼻孔。
有尖牙。
热气喷到宋石的小脸上,还有股血腥味。他吓得整个人往后缩,看出了一个野兽的剪影。它动作很快,绕着自己乱闻,像在决定从哪个方向下嘴,吃了自己。
又有黑乎乎的剪影过来了,宋石求救似的朝他伸手,小小声地喊了一句:“爸爸?”
可喊完他就后悔了,这不可能是爸爸,甚至连是不是人都不一定。人用腿走路,这个影子不像人。
下一秒,他被拽住了胳膊,力气很大也很生硬,不管那些荆棘和野草丛有没有划伤他,愣是直接把他拖了出来。
“疼,疼,我疼。”宋石现在知道拽自己的是人了,因为他用手抓,但是那只手并不大。他的行为很奇怪,把自己拽出草丛,一直拖着自己走。
像拖着猎物。
那些喷着血腥味的鼻子就在身边,一刻不散。宋石喊着疼,被拖行了几十米。砂石划破了他的皮肤,差点连他的裤子都划下去。突然,这种野蛮的拽行停止了,像终于放过折磨猎物。
宋石一个激灵爬起来,蹲着往后撤,又撞在了什么人的腿上。
“嚯,你家的狼崽子找着什么了?”张牧对樊宇说。他身材高大,宽脸,青胡茬,穿流民的服装,但左肩有一个红色的袖标,是流民群的首领。
樊宇比他矮些,戴着一只黑色的单眼眼罩,独眼龙,一只眼睛是瞎的,呸了一口:“别他妈提了,把他从狼群里捡回来等于白捡,昨天我想吃他一匹狼,小兔崽子差点没和我打起来。”
他腿旁边,一个光着的男孩四肢着地,像狼一样围着宋石打转。时不时鼻子挨上去嗅嗅,吓得宋石一躲,可他偏偏看不出宋石害怕,很好奇的,偏偏凑上去。
不远处,几十匹荒漠狼跟着他们,只亲近那个光溜的男孩,不亲近其他人类。
樊宇看见男孩就来气,一脚踩上去,踹了一下。男孩大概8岁,捡了半年多,亲生爸妈应该是被狼吃了,他倒是被狼群当小崽子养起来,喝狼奶,跟着狼迁徙躲天灾,吃生肉。一点人的习性都没学会。
长得就不像个善面孔,高眉骨,深眼窝,尖削脸,绝对有少数民族的血统。又黑又瘦,乱蓬蓬的头发披到肩胛骨,捡回来那天,几个成年男人一起上,才勉强摁住给他洗了个澡,检查身体没被沙蚊寄生。
上个月刚学会直立走路,可还是习惯爬着跑。他太像狼了,全身肌肉紧绷绷的,跟着狼群围猎三天三夜跑不停,能听懂人类的对话,偶尔蹦出几个字来。
吃饭、睡觉都和狼群在一起,不穿衣服,夜里就他妈对着月亮嗷嗷。
张牧知道樊宇心情不爽是为什么,樊宇身体不好,又凶,没有女人愿意和他合帐篷,所以没有孩子。捡这个狼崽子,只是为了养大给他养老。
如果这个狼孩没有狼群保护,樊宇也可能把他杀掉吃了。没办法,食物太紧缺,极端情况下人是没有人性的。
他身为流民营的首领,有些事也管不了。
“让他妈你找野兔子,你他妈找什么呢?”樊宇又踹男孩一脚。男孩像被打了的小兽,四肢并用地跑开了,没一会儿又跑回来,绕着自己刚找到的猎物转。
他像狼一样闻他,试图分辨捡回来的是什么。
宋石已经吓傻了,又大又漂亮的黑眼睛四处瞎看。他听懂了,围着自己转的这个男孩,是从狼群里来的。
刚才那个喷热气的尖鼻子,是狼。
“长得倒是漂亮。”樊宇本想一走了之,突然蹲下来,仔仔细细打量着,一把掰过这个男孩的脸,“叫什么啊?”
脸上多了一只粗糙的大手,宋石本能地抗拒;“你是谁啊?我想找……爸爸妈妈……”
“问你话呢!”樊宇捏起男孩的下巴,“听不懂啊!”
身边光屁股的狼崽子突然扑过来,用头将樊宇撞了个跟头。樊宇年近30,对付一个8岁小孩绰绰有余,一脚将他踹了几米远。
男孩倒在地上,身上滚满沙土。可他完全没去感知疼痛,像一头小狼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蹲立,两只手抓紧地面低伏身体,朝樊宇皱起了鼻子。
喉咙里还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只不过他太小了,这个吼声还很稚嫩,毫无威胁。
但是不远处卧着的那群狼,全部站了起来。
宋石只感觉身体一歪,被人拎了起来。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被一块石头绊倒,噗通又倒了。再被人拎起来,又被捏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