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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东方哥哥!呵呵~
小骨?小骨!
哈?
眼看着小骨在自己面前走神。那双以前总是紧紧跟随自己身影的眼睛渐渐迷蒙地望着虚空里的某一处,嘴角浮现出幸福的笑意。桃花羹被小骨无意识地搅啊搅啊,白子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桃花羹搅做了一处。
在想什么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而随意,却不知几下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捏握成拳,微微颤抖。
诶嗯那个呃师父的桃花羹真好吃!嘿嘿~小骨全力运行她那不甚好使的大脑:果然还是笨蛋和笨蛋jiāo流比较省力。比如她和那个虽然无所不知但是时常冒傻气的东方哥哥。
是吗可是今天的桃花羹你还没动过呢。些微寒意压抑不住地逸散而出。
啊?呜呜师父,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慌忙埋头快速吃了几口,却在急切间弄得满脸都是。
咳真好吃!~师父你要不要尝尝?小骨肯定不知道,现在她脸上写满了心虚。
嗯。稳了稳心神,细心而温柔地帮小骨擦净脸。就着她刚用过的木勺浅浅尝了一口,动作飘逸而优雅。顷刻间,左臂上绝qíng池水的伤疤隐隐疼了起来。
下意识地抚上那道隐秘的伤口,白子画突然被深重的无力感击中。
思君令人老。
原来她的惩罚远不止让他自责自悔那么简单。她倾注了对他深深的恨意,诅咒他看着自己的心在永远光鲜的皮囊下渐渐凋敝。
这样身心悖离的痛苦,甚于一切。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人间界的神话。
可是,当神都不再相信神话的时候,何处才是心的归宿?
记得吃完了将碗筷收好。白子画倏忽站起,简单吩咐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向静室走去。不行,现在不能和小骨呆在一起,万一万一
会伤害到她的。
重重关上静室的门,白子画一直僵硬的背影终于微微弯了下来。右手痉挛地扼住那块桃色的伤疤,仿佛要扼住心里点点滴滴满溢而出的渴望
骗人的吧,师父发火很可怕的!小骨没头没尾地尖叫一声,又赶紧掩住嘴巴,小心地四下打量了一下。
还好还好,师父不在。
门外清风拂过,送来阵阵松涛。
刚才东方哥哥告诉她,要想知道她师父为什么脸红,只要在白子画入定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唤一句咒语就可以了。小骨当然好奇地追问咒语是什么。
咒语啊。哼,就是子画。
噗!!嘴里的桃花羹一个没忍住就全部喷了出来。
打死我也不会这么说!嘴巴裂开我也不会这么说!!小骨怒。
哼,你不说最好,说了我倒是会生气。
哈?为什么啊?小骨有些风中凌乱。果然只有自己才是笨蛋么呜呜
松涛依旧,却没了潜藏其中的暗语。
东方哥哥生气了吗?
他在气什么啊?
糙糙涮过了碗筷,小骨向静室走去。
今天大家都怪怪的呢。先是师父莫名其妙地生气到想把自己勒死,完了又莫名其妙地脸红弄得她惊奇又茫然,最后gān脆yīn沉着脸拂袖躲进静室。呃
然后东方哥哥胡说什么子画咒语想到这里小骨心有余悸地一哆嗦,然后有些愤愤。当她是白痴么(某语小声:你本来就是)这一声要是唤出去,师父不用瞬间达到绝对零度的凛冽目光凌迟她一个时辰然后三天不给饭吃关进小黑屋外加半天就心软放她出来还有热腾腾的桃花羹候着,(喘气)他就不是她师父白子画了|||
啊啊啊不带这样玩儿的!纠结了半天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小骨发泄似的低吼一声,用力揪头发。真搞不懂大人们怎么想的,还是和小刺球它们在一起好,直接而简单。
蹑手蹑脚走到静室门口,小骨先侧耳听了听。里面一片寂静。
子卡!!咳咳师师,师父!你在吗?方才满脑子都是东方哥哥说的子画子画,害小骨脱口而出,百忙之中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一身虚汗冒出。提心吊胆地再仔细听听,还好,木门并没有向两旁飞出的迹象。静室里面仿佛根本没人一般。
悄悄推门走进去,室内漆黑一片。跟了师父十年,小骨知道师父是不喜黑暗的。即使是入定的时候,也会点上一颗夜明珠。今天真是怪了,居然就这样黑着?站在门口让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小骨摸到了几案上那颗珠子,挥手用法力点亮。
看上去师父没什么异常,依旧如平时一般随意地盘腿坐在法阵里。黑漆漆的青丝如同没有星辰的夜,亦如同滴落泉池将散未散的墨,蜿蜒在一尘不染的白色的深衣上,清冷冷地和着月光流泻了一地。虽然姿态娴雅随适,背脊却是笔直。从后望去身型宽肩窄腰,飘逸出尘的同时也威严有力。
小骨绕到白子画面前,轻轻蹲了下来。托着个下巴歪头凝视眼前堪称完美的俊颜。十年的相伴,小骨深心里常常幻想着其实师父才是她的爹爹。温和慈爱舐犊qíng深,而且对自己充满了望女成凤的期待。在他面前,她不再是赔钱货,而像普通孩子一样可以笑得恣肆,快乐得没心没肺。可是有时午夜梦回,那样近距离地看着师父如同神祗一般入定的容颜,小骨会莫名觉得有一种qiáng烈的qíng感在脑海深处拼命地挣扎着,叫嚣着,带着漫天漫地血色的悲哀。那样歇斯底里的感qíng,让心智不全的小骨分外恐惧。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别说小哼唧,连小刺球都不知道小哼唧会把她所有的事qíng向师父汇报。这是小骨不久前无意间发现的。
当她是白痴么小骨模模糊糊地想。(某语无言望天中)
可是,那分明不属于自己的感qíng,是为什么呢
微微向前倾身,瞪着眼前那张仿佛有魔力的脸。距离近得小骨已经可以数清师父扇子般修长的眼睫了。悠长平缓的呼吸若有若无拂过小骨的面颊,触到她的痒处,拼命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瞪啊瞪。用将其镌刻进深心的力度,努力回想那如飞絮浮空的蛛丝马迹。
师父的脸孔在眼前缓缓放大。
仿佛着了魔一般。心里居然有一丝痛楚。若有若无。那莫名的哀伤,丝丝缕缕渗出魂魄,就好像在轻声诉说着那个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爱qíng。
幽暗不明的轮回里,摇摇yù坠的记忆之门呵
猛然间,小骨的脑袋炸裂般疼痛起来。
瑶池仙宴上那温润如玉的笑颜,浩然天风中递过宫铃的修长手指,临海大石上那一袭几yù乘风归去的白衣,后山瀑布里无意中窥到的完美背影,还有神农鼎的红莲烈火里拼死护她周全的深重恩义。
于是她近乎虔诚地膜拜那片九天之上的洁白,偷偷地为他的眷顾欣喜雀跃。带着少女羞赧而勇敢的真挚之心,将身姿卑怯地低到泥土里去。
陡然间,浓重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暗淡无光的断念斩了她一百零三剑,却斩不断她的qíng思。十七个窟窿,满身疤痕,在真相大白后只让她对他的qíng意更加抱有幻想。破碎的宫铃,一条条消逝在眼前的至亲们的生命收拾起悲痛yù绝的心告诉自己,这是他身为长留上仙的无奈。十六年的海底囚禁,她宁愿相信那是可以让他qíng义两全的理智选择,是他竭尽全力的保护
俱往矣!
最后的最后才发现,那绚烂到让人不敢bī视的青葱岁月,一直都是自己的独角戏。
却原来,自己始终都是单纯而固执的痴儿
绝望地守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爱吗?恨吗?却是泪水太沉重,微笑太虚假。唯一的动作是缓缓贴近的唇,却纯粹得不掺杂任何感qíng,仿佛这只是一个神圣的仪式。
轻轻地,如同羽毛般附上。阖上双眼,时间的荒野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在不到一掌的距离里应和着,共鸣着。
此刻,我们的心如此贴近。这个瞬间的距离,大概是直到日月陨落的永恒时光里,我们彼此最近的距离了吧?
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相思,无处逃避的爱qíng。现在回想起来,却只不过是身为遗世的最后一位神所经历的万千劫难中的一个。
而已。
师父轻轻地抚过那熟悉至极的眉眼,指尖温柔地碰触着那片曾经梦里也渴求着的温暖;最后一次凝视她曾经的天,她的一切。
倏而决然地起身,扑向屋外浓黑的夜色。那梦幻一般的触感瞬间消散在习习凉风中,却也永远镌刻在了神祗与日月同辉的灵魂里。
子画那一声轻喃,悄无声息地在星空下dàng漾开去,仿佛水过流沙,带走一切曾经,空余一声怅惘的叹息。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门扉在风中微微发出吱呀的声响。
一滴血色的泪珠飞逝,再也压抑不住的疯狂汹涌而出。
魔即执念,执念即魔。如人、如仙、如神,执念甫生,地狱之火即盛。
堕仙如何?入魔又如何?因为你,我才活着。
既赐我永生,就别想丢下我独自逃开!
想也别想。
静室里,夜明珠依然柔和地亮着。
地面上,赫然十道触目惊心的指痕。
君上!!chūn秋不败的惨呼声远远地传到空旷的大殿上。下一个瞬间,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咕噜噜滚到了杀阡陌的御座边。
小骨在哪里?低沉而毫无生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呵呵~不愧是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长留上仙~这般搏命的打法,我们魔界竟是无人能挡。
殿外魔族死伤殆尽,流血漂橹,杀阡陌看上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闲闲抬起手查看jīng心保养的指甲:不过你这句话听上去很熟悉啊。白子画,不过10年而已,我为她耗尽的功力连一成都还没恢复呢,你便把小骨头再次弄丢了么?
话音未落,颈侧骤然一痛。
她在哪里?
杀阡陌终于将目光从指甲间收回,敛容直视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除了眉间一朵殷红的堕仙印记,看似什么都没改变。依然绝美俊逸的面容,和百年前为了一把伏羲琴在自己身上戳了一堆窟窿的长留上仙一般无二。只是现在的他,竟逸散出比自己这个魔君更邪魅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