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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泪便掉了,速擦了去,就看见张德海的身影远远得来了。
应知闺内善周旋七
两位兄长迅速得站在我两旁。我仔细得将手中的宣纸揉成小小的一团拢在袖中,起身含笑看着近前来的张德海。
奴才给娘娘请安,给尚书大人请安。张德海恭敬得弯了腰,我虚扶一把:张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什么话要传?
张德海一笑:还是娘娘细致。皇上知今日娘娘两位兄长进宫,特赐宴清夏斋。
我一点头,玩笑到:这天气尚润,怎就移去清夏斋了。言语间极亲昵,甚至大哥都侧目看了我。
张德海垂下眼:本是在上下天光殿的。可是皇上说虽是暮chūn,可这午后已有了炎意,怕娘娘不适,也说三公子在江南生活惯了,不习惯这热。又说算是家宴,上下天光显得生分。方才赐宴清夏斋的。
我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两位哥哥,轻柔一笑:本宫代两位兄长谢过皇上了。
张德海打了个千便去回话,我却没有立刻回去坤宁宫更衣,只伸手撷了近前处的一盖荷叶,旁一支半开荷花,荷瓣上一抹极淡的绯粉如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却不耀眼,我深思了片刻,慢慢说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yù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说罢起身唤来惠jú,准备回坤宁宫换过宫装。
三哥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此句,我定传给大将军。
我低眉浅笑,眼波流转。大哥,我轻声唤了下:那万chūn楼之事,你先查不发,待我再思量思量给你消息。大哥一点头,便和三哥拜送了下去。
换了一身殷红色的立领夹袍,绣星星点点的银白福字团花,虽是寻常服色,不奢华,却也并不朴素。头发盘卧在脑后,只一支鎏金八宝玲珑簪,一副吊珠耳坠,再一枚荷花样的白玉吊坠,沉静得贴在喉下。雪白的一双手,jiāo握在裙上,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淡自若的。
惠jú为我整理换下的衣裙时,那团纸掉了出来,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云纹的窗棱洒进来,已是被分割成了碎金片片。那雪白的一团就掉在暗处,甚是明显。我转了头心便惊起来,惠júyù弯腰捡起,我咳了一声道:惠jú,去将先前做好的扇子取来。
惠jú迟疑片刻出了去,我弯了身将那轻柔的纸握在手中,竟有不忍,终还是定了心神,在案前供的观音像上以香点燃,看那雪白化作焦黑片片边缘一带莹亮的红光,好似将凋零的蝴蝶的翅,一点点消融开去,终作灰烬散落在脚边。
惠jú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窗前,慢慢得喝一杯茶。已是温凉而涩苦,好似内心深处最苍凉的感受。
娘娘。惠jú递上那折扇,我哗得打开,沈羲遥的题诗蜿蜒在扇面上,大气而流畅。我低低念诵着片辞贵白璧,一诺轻huáng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复有一丝冷笑袭上,只怕不是谓我不愧君,而是心有愧疚难对君了。
起了身,正要向清夏斋去,突觉腹中一阵疼痛,有渗骨的寒意侵上身体,不由弯下腰去,额上有细密的汗珠,眉头都皱了起来。
惠jú见我如此很是惊慌,速唤了紫樱去召太医。我摆了摆手:不必,近来总有,想是冰碗用得多了些,稍后便好了。今日是要与兄长同膳,一定得去的。
惠jú隐忍了片刻,终是又唤回了紫樱,扶我在chuáng前坐下,又取来湿帕为我拭去额间汗珠。
我无力得靠在chuáng边的雕花屏障上,只觉得背部被硌得生疼。这疼痛日日袭来,与我在夜半的辗转难眠一同侵蚀着我。我想,许是近来心中压抑太过,积了郁气,待稍后,便能好了。转念忽想到,似乎自己的葵水,也有一月未至了。
何须妩媚争如意一
清夏斋是后宫四大景观佳所,此处取了夏意,只因廊前屋后皆植了榴花,还有养在大瓮中的亭亭睡莲。周围是茵茵如盖的苍天古木,遮去大半天光,投下清凉的浓荫片片。
宴席设在院中,晌午时候太阳最盛,此处却只有树yīn下的清凉舒适。因只有我们四人用膳,菜式不多,却都jīng巧。用的是圆桌,我坐在沈羲遥的身边不言语,只含笑听着他与两位兄长的闲谈。
御菜上齐的时候,沈羲遥看着三哥突然笑道: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吧。
三哥举了著的手愣在半空,随即笑起来:皇上此话糙民不懂。
沈羲遥摇摇头:三年前的上元灯节,在西市,我们见过的。
我的心此时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三年前三哥一直在江南一带经商,那时其家业正做的大,他甚至连年都抽不出空回来。我深知,沈羲遥恐是认错了人,将女扮男装的我,错认成了三哥。
三哥迟疑了下,目光迅速得掠过面色较沉的大哥,露出他独有的清朗的笑容,举杯敬向沈羲遥:如此说来,是糙民的福气啊。
沈羲遥淡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见他用银筷轻轻敲了下细瓷镶金的碗边,好似无意的说道:那时我深深为你的才学折服。还记得你做的那句诗,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他似是忘记了之后,轻忒了眉看向三哥。三哥也是一怔,毕竟这诗,他是不知晓的。
沈羲遥一直盯着三哥,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手jiāo叠在裙上已是紧紧相握。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而古怪,沈羲遥突然转头看我:薇儿可知这后一句是什么么?
我的手相握得更紧了,甚至有凉薄的疼痛感传来,背上犹如芒刺扎身,坐立不得。我抬头朝沈羲遥竭力一笑:臣妾。。。之后的话还未说出,胃中一阵翻滚,不由俯身gān呕起来。。。。。。
傍晚时分躺在坤宁宫东暖阁的chuáng上,沈羲遥面带喜色的看着我,他的手牢牢得与我的十指jiāo握,眉目里全是开怀。不知为何,我面上是笑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想起午膳赐宴我那一呕竟半晌不止。沈羲遥大惊,即刻传了太医前来,一诊脉,便得了喜脉。之后不想即刻又有靖城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也是捷报,虏获了回鹘一世子为人质,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当下,沈羲遥大加赏赐,脸上的笑就再没掉下去。
大哥同三哥也是开心的,只是不宜再在宫中停留,匆匆告辞。我要嘱咐的话之前已说完,只是心中不忍,看着两位兄长俊美挺拔的背影,心中酸凉起来。突然想到,那把折扇甚至都未来得及赠与三哥,而从即日起,又只有我一人,孤单得挣扎在这杀机四现的后宫之中了。
那天御医请完了平安脉,隔着漫金泥障乌木大屏轻声对沈羲遥说:皇上,娘娘早先小产落下了病根,这孩子,需好生将养,不宜有任何细小的闪失。之后又说到了孕期该避讳的东西,除去饮食,还需滋润胎气,避讳血光之色。言下之意便是暂停了前方的战事。
那边沈羲遥良久的沉默,半晌只听到他犹豫的声音:朕需想想。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暖,他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只是,我却不能让羲赫之前的拼杀功亏一篑,即使此时能止了回鹘的侵袭,却不能长久。还是一举完全歼灭得好。
我挣扎着下了chuáng走到沈羲遥面前,盈盈一拜,他连忙扶起我,充满怜爱得说到:太医都说了要好生的将养,怎能下chuáng来呢。他的目光中是柔光点点,爱意沉沉。我轻别了眼去,用正经的口气说道:臣妾请皇上不要停止前方用兵,毕竟完全的胜利在望,此时停止,无异于釜底抽薪,断断不可阿。
沈羲遥看着我,眼波中满是激动与挣扎,只是。。。他内心仍是迟疑。我见他如此,知道他的心中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一咬牙跪在他面前:皇上,臣妾感激皇上对这个孩子的保护与怜惜。只是,若是仅仅为了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牵连我边关将士,边界百姓,让他们不能重获安宁祥和的生活,那这个孩子,即使他安然出生,在得知曾经为了他付出的代价的时候,也会深感愧对祖先的。更何况,他是我大羲皇后嫡出,更应为我大羲做出牺牲。臣妾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能看着他乱了我大羲的国势。
沈羲遥重重一点头,伸开双臂扶起我拥进怀中:还是我的薇儿,体朕苦心。
何须妩媚争如意二
自五月末我有孕以来就一直在坤宁宫里调养,羲赫的捷报月月传来,三哥所借粮糙提前到达,正好解了边境上三十万大军的燃眉之急。之后我与沈羲遥关于孩子的对话也不知为何传入军中,令前方将士感慨,一鼓作气,在七月里攻进了回鹘的都城,虏获了其王高车氏,沈羲遥的本意是让其称臣,羲赫也是按了王命办事。不想那高车氏出尔反尔,先称了臣,jiāo了御印,却在羲赫返回靖城后授意长子狄历率兵突袭,羲赫终没再忍,杀回回鹘都城,弑杀了回鹘王,不想其子却带了上百心腹逃窜在茫茫荒漠之中。
接到八百里加急那天是九月里一个雨天。连绵的细雨已经下了近半月之久,虽扫去了夏日里的暑气,可yīn沉的天却让人心qíng都郁郁起来。
我坐在廊下看风雨中飘摇的jú花,那是内务府新送来的重瓣大jú,植在庭前廊下,大瓮埋在地里,看去好似自然生长出的般。
我随意得搭了一件绯色秀金jú的披风与沈羲遥下棋,时时就看着那连绵成丝的细雨出神。手下面走错了几步,回过神来,那盘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懒懒得一推棋面:不下了,这雨天真让人心烦。我手搭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不悦得看着沈羲遥说到。
沈羲遥一笑:天公意于此。
我孩子气得扭了头去,烟雨之中,张德海撑了把油布大伞匆匆而来,我心中一沉,必是前方又出了什么事。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张德海打了个千下去。我轻轻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张德海抹了抹面上的雨滴,从团绿福字袍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恭敬的说到:皇上,这是前方的八百里加急,奴才怕实在紧急,便将送信的随军赵副将带来了。他说完又看了我:娘娘。。。
我朝远远的垂花门看去,细雨烟烟中,一个挺拔身影站在雨中,雨水打在那银光暗闪的铠甲上,激起薄薄一层水雾。我点了点头:如是,本宫该回避了。说罢扶了馨兰的手站起身来,朝沈羲遥楚楚一笑:皇上,臣妾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