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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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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师父想要我这样杀掉陈侯。
    站在个人的角度,即便是陈国灭掉卫国,我对陈侯也并无怨恨,在这个人如糙芥命如飞蓬的时代,成王败寇,本是理所当然。但陈侯一条命换我在人间逍遥半世,我认为是很值得的。我要去杀他,不因我曾是卫国公主,只因我还留恋人世。
    君师父说:刺陈之事不用着急,华胥引植入你体内不久,运用还不熟练,你且先适应一阵子吧。
    我想这桩事,我还真是不急。
    君师父看我神色,大约猜出我心中所想,又补充道:但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着急,陈侯身体不好,归天也就是近两三年的事了,你还是要抓紧时间,不然不等你去刺杀,他就自己先死了,这样多不好。
    我说:这样挺好呀。
    他看着远山,神色难辨:不好,那样的话,我的复仇就失去意义了。
    我其实很想提醒他,万一陈侯正被病痛折磨得辛苦,急需谁来给他一刀痛快了结,我去刺他搞不好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就更没有意义了。但转念一想,乐于助人嘛,也是帮君师父积德,便忍住什么也没说。
    半个月后,君师父带着君玮下山,寻找一种药材,帮我修补身上的伤痕。临走时君玮安慰我:你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没人愿意娶你,没关系,别人不娶你,我娶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将鲛珠取出,辜负了我和父亲的心血。
    我说:娶了我你们君家就没后了。
    他疑惑:怎么会没后了?娶了你我肯定还要再纳几房小妾的嘛,哈哈哈。
    被我乱棍打下了山。
    转眼六个月,枯树吐出新芽,我挖出埋在中庭老杏树下的一坛梅子酒,君师父就带着君玮回来,后面还跟着小huáng。此前小huáng误食君师父养来喂毒的小白兔,不小心食物中毒。那只小白兔估计是全大晁最毒的一只小白兔,身上百毒汇集,连君师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只好将它送到药圣百里越处请他试试,清了大半年才将一身毒素清完。小huáng初见整容后的我,一时不能认出,呲牙咧嘴很久,我拿兔子ròu给它吃,它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将雪白的牙齿呲得更厉害。直到君玮抚摸它的耳朵柔声安抚他:这是你娘,你不能跟爹爹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就不认娘了啊,怎么你也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娃。小huáng果然就过来亲密地蹭我。
    我说:你才怀胎十月生出了它,你怀胎十月生出了他们全家。
    君玮比出一只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我还好心想娶你来着。
    我说:你能再生个老虎出来给我玩儿么?能生出来我就考虑给你娶。
    他愣了半晌,恼羞成怒地对小huáng道:儿子,咬她。
    但小huáng伸出舌头来更加亲密地舔了舔我的手背。
    君师父带回的药材果然有奇效,制成膏糊抹遍全身,一天抹三次,五天之后,一身伤痕就消失殆尽。这个结果让我很满意,忍不住抹了一部分到额头上,但那毕竟是骨头里带出来的伤,痕迹依然明显。我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身体,想起八个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能想到如此生机勃勃的一副躯体,内里已然腐朽得不行了呢,倘若将鲛珠取出,不到半刻怕是就要化为灰烬吧。我想象这场景,觉得真是恐怖。
    第六天一大早,君师父来看我,后面跟着呵欠连天的小huáng。
    门前两株桃树俏生生立着,枝头花开正艳,叶间还带着晨起的露珠儿。他把小huáng打发去院子里扑蝴蝶,转头问我:这半年来,华胥引揣摩得如何了?
    我老实回答:没有练习对象,没法长进。
    他沉吟半晌,道:阿蓁,你也知道鲛珠这件法器,凭自身之力仅能撑你三年而已。鲛珠靠吸食人的美梦修炼,如今它既附在你的体中,你要活得长久些,只能利用华胥引织出的幻境来吸食人的美梦xing命。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怕做不来这些,但我千方百计将你救活,绝不想你只活三年。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他怕我想不通,但我很早就已想通,我不能只活三年,也不能滥杀无辜随意取人的xing命。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为过去的人生后悔,华胥引能织出重现过去的幻境,让他们在这幻境里将过去修正,倘若有人沉醉于幻境不愿出来,甘愿奉出尘世的xing命,那我们双方都求仁得仁。
    我说:你可帮我找到什么好差事了?
    君师父含笑点头:不错,近日,你去姜国走一趟罢。
    五日后,我抱着一把七弦琴,和君玮小huáng一同出现在陈国的边境小镇。其实君禹山离姜陈两国国境不远,步行三日即可到达,此次耽搁两日,主要在于我们骑了一匹马。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时刻要防备小huáng将代步的马匹吃掉,着实是件痛苦而làng费时间的事。终于,我们做出一个决定,将马匹烤烤吃了,带着小huáng步行。大家饱餐一顿,行程立刻变得迅速。
    陈国与姜国jiāo界之处,是一座绵延的山峦,因山中经常挖出玉璧,唤作璧山。我们想既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何不叫玉山,问过镇上居民,大家推测可能因为璧字笔画较多,显得有文化。我们到得正是好时候,倘若冬天,整座璧山都铺上一层厚厚积雪,经常发生雪崩,不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根本不能穿过,只能绕道郢河。而现在这般,我们沿着山中小路,一边走一边还能欣赏沿途风景,实在赏心悦目。山间有淙淙溪流,我拿出水囊正yù取水,蓦然停住,君玮蹲在一旁掬水洗脸,洗完用衣袖擦擦,注意到我的动向,奇道:怎么了?
    穿过挡在面前的野蔷薇花丛,我指着前方:这个你得看看,仔细看看,看人家是怎么搞对象的,也好积累点小说素材。君玮神思一振,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对浓qíng蜜爱的年轻男女。男的一身织锦袍,女的一身云罗衫。因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单看身姿,一个临风玉树,一个柳枝轻缠。他们背后大片不知名花海,旁边一株老树下,拴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分神去看小huáng,它目光炯炯望着骏马,果然已经在流口水,但被君玮将后颈拎住,不得不表示克制。那男子俯身为女子摘下一朵艳红蔷薇,cha在她的发间。女子伸手搂住男子的脊背,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君玮转头来遮我眼睛:看多了容易长针眼。我一边锁定目光看前面一边打开他的手:我也学点经验么。他不为所动,不遮住我视线就不能善罢甘休,终于将我激怒,一把将他掀翻。
    就在此时前方陡生变故,我心中一紧,君玮转回头目瞪口呆:这么快那男的就被女的压倒了?啊,这女的也太主动了,哎哎哎,怎么才亲上她就翻身跨马走人了?玩儿qíng趣也不是这么玩儿的,这多不人道啊。
    我说:qíng你个头啊qíng,你没看到那女的从背后刺了男的一刀啊,人是畏罪潜逃了。
    君玮说:啊?他们不刚还搂搂抱抱的吗?
    终归是我没事找事,我和君玮本可撒手不管,但那男子倒下去的身影,像一座倾倒的玉山,蓦然令我想起心中的那个人,慕言。自我醒来之后,已很久没想起他,并不是心中qíng谊已经泯灭,只是假使此时重见,也再不能如何了。从前我执着,因我活着,而此时此刻,我一个已死之人,没有呼吸没有味觉痛感,他不怕我已经难得,遑论其他。相见争如不见。
    君玮查看他的伤口,表示匕首刺入虽深,但未切中要害,幸亏我们抢救及时,还能捡回他一条命。我看到他的容貌,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凉薄而血色全失的嘴唇,是难得好看的一张脸。脚下的糙地很快就被血色浸透,君玮帮他止好血,终于反应过来问我:关键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呢?我说:你看他长得这么好看,也许我们把他治好之后转手卖掉,可以卖到大价钱?君玮没有理我,转手招呼小huáng:儿子,过来帮爹爹驮着他。小huáng将头扭向一边。君玮继续招呼:到镇上爹爹给你买烧jī吃。小huáng欢快地跑了过去。
    这好看的公子在镇上的医馆里躺了两天才缓缓醒来,除了迷蒙中叫过一声紫烟,再没别的言语。我揣摩紫烟是个女人的名字,说不定就是刺他一刀的女人。感叹良久,想古往今来都是这般,英雄难过美人关。
    君玮说: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我们救了他,自醒来到现在,半句感谢也没给。
    我说:长得好看么,任xing点也可以理解。
    君玮瞪着我:长得好看就可以吃药不给钱啊,长得好看就可以欠人人qíng不道谢啊?
    我说:嗯。
    君玮捂着胸口气得要倒了。
    我们原本设想将这个人救活,拿点报酬,如果他家离得近就顺便把他送回家,再上路离开。但世事总不能如愿,谁能想到如此打扮的一个贵公子,身上却一个子儿也没。我为难道:把你从璧山搬回来这事儿就算我们日行一善了,可你伤得不轻,用了不少好药材,都是我们垫着,我们此行路远,还带了一头老虎,开销很大,盘缠也不算多,你看
    我想他要是再没反应我就要去抽他了。
    但他没给我抽他的机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兀然接过:路途遥远?那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唇边竟噙着一丝笑。
    我想,他这是伤qíng伤傻了么?
    他继续道:既然路途遥远,又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必是艰险异常了。在下不才,碰巧学过几年剑术,姑娘若不嫌弃,这一路便由在下护着姑娘罢,也是报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说:可这药钱
    他取下手上的玉扳指递给我,摇头笑道:还真是执着啊,把这个扳指当掉,能得二十个金铢,不仅药钱,在下一路跟着姑娘的饭钱也有了。
    我接过扳指抬头看他:你不用保护我,既是二十个金铢,已足够报这救命之恩了。
    他淡淡道:在下的命还不至于廉价得这样。
    我上下端详他一番:可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赶路了,你身子撑得住么?
    他低笑一声:明日上路么?无妨。
    君玮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蓝衣公子一定要跟着我们,想了半天,觉得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看上我了。我本来心花怒放了一会儿,但不经意照到镜子,发现自己已然今非昔比。除非他是个重金属发烧友,否则要看上我这张一半都被银箔挡严实的脸实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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