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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说:站在商人立场,我自然支持贤良们的政策了,于我有利,至于于他人是否有利,就顾及不了。人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利益选择,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其实双方的政策各有利弊,只是在不同的时期要有不同的选择。
刘病已轻拍了拍掌,可惜我无权无势,否则一定举荐你入朝为官。贤良失之迂腐保守,大夫失之贪功激进,朝廷现如今缺的就是你这种会见风使舵的商人。
孟珏笑问:你这算夸算贬?照我看,你的那么多也许,后面的也许大概真就也许了。
刘病已点了点头,一只小狐狸,虽然聪明,可毕竟力量太薄弱,面对的却是捕猎经验丰富的一头láng,一头虎,只怕他此举不但没有落下好处,还会激怒了láng和虎。可怜那只老狮子了,本来可以安养天年,可年纪老大,却还对权势看不开,估计老虎早就看他不顺眼,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拿了碗筷出来的许平君笑问:谁要打猎吗?豺láng虎豹都齐全了,够凶险的。
刘病已和孟珏都笑起来,一个笑得散漫,一个笑得温和,是有些凶险。
云歌支着下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字一顿地说:小、心、点。
孟珏和刘病已都是一怔,平君笑着说:别光忙着说话,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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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吵翻天的盐铁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虽然相关的政策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执行,可六十多位贤良却都各有了去处,有人被留在京城任职,有人被派往地方。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在大司马府设宴给各位贤良庆贺兼送行,作陪的有朝廷官员,有民间饱学之士,有才名远播的歌女,有豪门公子,还有天之骄女,可以说长安城内的名士佳人齐聚于霍府。
霍光虽来七里香吃过两三次云歌做的菜,却因知道云歌不喜见人的规矩,所以从没有命她去霍府做过菜。况且如此大的宴席,根本不适合让云歌做,而是应该由经验丰富的大宴师傅设计菜式,组织几组大中小厨分工协作。但霍府的家丁却给云歌送来帖子,命云歌过府做菜。
云歌表明自己能力不够,很难承担如此大的宴席,想推掉请贴。
家丁口气qiáng硬:大司马府的厨子即使和宫里的御厨比,也不会差多少。根本用不上你,叫你去,不过是给我家夫人和女眷们尝个新鲜。我家夫人最不喜别人扫她的兴,你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云歌看常叔一脸哀求的神色,暗叹了口气,淡淡说:在下去就是了。
谅你也不敢说不。家丁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离去。
云歌带了七里香的两个厨子同行,许平君xing喜热闹,难得有机会可以进大司马府长长见识,又可以看免费歌舞,自然陪云歌一块去。
要做的菜都是霍夫人已经点好的,云歌也懒得花心思,遂按照以往自己做过的法子照样子做出来,有些菜更是索xingjiāo给了两个厨子去做,三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一切完成。
上菜的活由府内侍女负责,不需云歌再cao心。
不知道霍夫人想什么,这些菜,她府邸里的厨子做得肯定不比我差,她何必请我来?云歌细声抱怨。
许平君撇撇嘴说:显摆呀!长安城内都知道雅厨难请,就是去七里香吃饭都要提前预约,霍夫人却是一声令下,你就要来做菜。那些官员的夫人等会肯定是一边吃菜,一边拼命恭维霍夫人了。
霍大人城府深沉,冷静稳重,喜怒近乎不显,可怎么夫人却却如此飞扬跋扈?弄得霍府也是一府横着走的螃蟹。
许平君哈哈笑起来,云歌,你怎么说什么都能和吃扯上关系?现在的霍夫人不是霍大人的原配,是原来霍夫人的陪嫁丫头,原本只是霍大人的妾,霍夫人死后,霍大人就把她扶了正室,很泼辣厉害的一个人。不过许平君凑到云歌耳边,听说长得不错,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否则以霍大人当时的身份也不可能把她扶了正室。
云歌笑拧了许平君一把,我见过霍府小姐霍成君,很妩媚标致的一个人。如果她长得象母亲,那霍夫人的确是美人。
许平君笑说:别烦了,反正菜已经做完,现在一时又走不了,我们溜出去看热闹。想一想,长安城的名人可是今晚上都会聚在此了,听闻落玉坊的头牌楚蓉,天香坊的头牌苏依依今天晚上会同台献艺,长安城内第一次,有钱都没有地方看。当然我以前也没有看过她们的歌舞。
许姐姐,你的钱都到哪里去了?我看你连新衣服都舍不得做一件。
虽然卖酒赚的钱,常叔六,她们四,可比起一般人家,许平君赚得已不算少。
给我娘要jiāo一部分,剩下得我都存起来了,以后买房子买田打造家具,开销大着呢!你也知道病已爱jiāo朋友,为人又豪慡,那帮走江湖的都喜欢找他救急,钱财是左手进,右手出。我这边不存着点,万一有个什么事qíng要用钱,哭都没地方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平君在她面前一点不掩饰自己对刘病已的感qíng,而且言语间,似乎一切都会成为定局和理所当然。
云歌很难分辨自己的感觉,一件自从她懂事起,就被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qíng,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理所当然。
也许从一开始,从她的出现,就是一个多余,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祝福。
看到许平君的笑脸,感受着许平君紧握着她的手,云歌也笑握住了许平君的手,许姐姐,姐姐。
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叫你一声。
许平君笑拧了拧云歌的脸颊,傻丫头。
许姐姐,我从小跟着父母跑来跑去,虽然去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qíng,可因为居无定所,我从来没有过朋友,只有两个哥哥,还有陵云歌顿了下,大哥对我很好,可他大我太多,我见他的机会也不多,二哥老是和我吵架,当然我知道二哥也很保护我的,虽然二哥的保护是属于只许他欺负我,不许别人欺负我。我一直想着如果我有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姐姐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说心事,我小时候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许平君沉默了一会,侧头对云歌说:云歌,我家的事qíng你也知道,我的哥哥不说也罢!我也一直很想要个姐妹,我会永远做你的姐姐。
云歌笑着用力点了点头,我们永远做姐妹。
云歌心中是真正的欢喜。
有所失、有所得,她失去了心中的一个梦,却得了一个很好的姐姐,老天也算公平。
暗夜中,因为有了一种叫做友qíng的花正在徐徐开放,云歌觉得连空气都有了芬芳的味道
许平君是第一次见识到豪门盛宴,以前听人讲故事时,也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见到了,才知道豪门的生活,绝不是她这个升斗小民所能想象的。
先不说吃的,喝的,用的,就只这照明的火烛就已经是千万户人家一辈子都点不了的。
想着自己家中,过年也用不起火烛,为了省油,晚上连纺线都是就着月光,母亲未老,眼睛已经不好。再看到宴席上,遍身绫罗绸缎、皓腕如雪,十指纤纤的小姐夫人们,许平君看了看自己的手,忽觉心酸。
云歌正混在奴婢群中东瞅西看,发觉爱说话的许平君一直在沉默,拽了拽许平君的衣袖,姐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感叹人和人的命怎么就那么不同呢!看到什么好玩的事qíng了吗?
没有。云歌的一个没字刚说完,就看到了孟珏,而邻桌坐的就是霍成君,那个有字变得几若无。
那不是孟大哥吗?旁边和他说话的女子是谁?
这个府邸的小姐,现任霍夫人的心头宝。
许平君扇了扇鼻子,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云歌瞪了许平君一眼,噘嘴看着孟珏。脑子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旧爱不能留,新欢不可追,她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纯粹自嘲打趣的话,旧爱到底算不算旧爱,还值得商榷,至于新云歌惊得掩住了嘴,新欢?他是她的新欢吗?她何时竟有了这样的想法?
许平君牵着云歌,左溜右窜,见fèngcha针,终于挤到一个离孟珏和霍成君比较近的地方,但仍然隔着一段距离,不能靠近。
许平君还想接近,外面侍奉的丫头骂了起来,你们是哪个屋的丫头?怎么一点规矩不懂?凑热闹不是不可以,但有你们站的地方,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吗?还不快走,难道要吃板子?许平君朝云歌无奈一笑,只能牵着云歌退了回来。
霍成君要权势有权势,要容貌有容貌,长安城内年龄相当,还未婚配的男子哪个不曾想过她?
很多门第高贵的公子早就打着霍成君的主意,坐于宴席四周的新贵贤良们也留意着霍成君,不少人心里幻想着小姐慧眼识英才、结良缘,从此后一手佳人,一手前程。
奈何佳人的笑颜只对着一个人,偏偏此人风姿仪态、言谈举止没有任何缺点,让见者只能自惭形秽,孟珏很快成了今夜最受痛恨的人。
云歌幸灾乐祸地笑着,许姐姐,孟石头现在吃菜肯定味同嚼蜡。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又说了句废话,他当然味同嚼蜡了。
从玉之王换成了石头?
再好的玉也不过是块石头。
许平君决定保持沉默,省得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云歌的脾气是平时很温和,极爱笑,可是一旦生气,就从淑女变妖女,做出什么事qíng都不奇怪。
许平君只是心中纳闷,觉得云歌这气来得古怪,看她那个表qíng,与其说在生孟珏的气,不如说在生她自己的气,难不成生她自己竟然会在乎孟珏的气?
这边有霍光的女儿霍成君,那边有上官桀的女儿上官兰,亲霍府者自然声声顺着霍成君,亲上官府者也是以上官兰之意为尊。
而霍成君和上官兰两人,姐姐妹妹叫得是声声亲切,看着是chūn风满座,却是机锋内蓄。
she覆藏钩、拆白道字、手势画谜、诗钟酒令。游戏间互相比试着才华,有锦绣之语出口者,自博得满堂喝彩,一时难以应对,敷衍而过者,坐下时免不了面色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