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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丫头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况且贤德妃又向来宽厚,一时七嘴八舌得议论起来,倒也笑声不绝。直听得这贤德妃也动了心思,笑道:“罢罢罢,我知自己一向病着,也拘了你们。这便一同去那西花房看看,正是年节下,也添些喜气。”
婢女们这便给贤德妃披上大氅,换了鹿皮绒靴子,当前两个小太监提了大灯笼引路,碧玺亲自捧了一盏琉璃罩手灯侧走在贤德妃前半步照亮。那贤德妃手焐子里揣着暖炉,往西花房走却要经过苑子石山亭那边,树林子太密,遮着灯黑森森,便觉心下不喜。
贤德妃久不走动的人,待到了西花房,便觉气短心慌起来,因嘱咐道:“你们各自散着看花儿吧,我就在这门口略坐坐。”
随行的老嬷嬷、碧玺二人便陪着贤德妃在花房口坐下来,别的宫女结伴看花去,独嫣红别有一番上进心思,也留下来陪着。
坐了半响,那贤德妃望着花房长廊尽头处的凉亭,不觉想起当初便是在这里,尚未登基,不过是王府世子的水沥拉着她的手,一双年轻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情意,柔声哄她,“我同你讲情分,你却来同我说身份,傻丫头,你且告诉我愿不愿意就好……”她慌得什么似的,急着抽手却哪里挣脱得开……
后来王爷成了皇帝,他便做了太子,东宫里却还是那几个女人,她倒也觉得安逸自在;谁知道眨眼间,他做了皇帝,不过三年,后宫的女人却是一年翻新一批,有时看见那些答应常在,她都叫不上名字来……这才知道那些年不过是他为了那个位子做的样子,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新厌旧呢?便是她那道学父亲,也有两房美妾。
想着,贤德妃站起身来,举步往凉亭那走去,只让碧玺捧了一盏琉璃灯跟着,边走边问道:“碧玺,当初在贾府便是你一路服侍我,而今也有十几年了……你倒是说说,我这一辈子过得算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因只有两人在,又听贤德妃这话大有缅怀往昔之意,碧玺便不再唤她贵主,陪笑道:“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哪里就是一辈子了呢?”
贤德妃闻言,黯然道:“好日子在后头……那是有儿女的,譬如皇后,譬如珍妃……”说着已经是红了眼眶,“我却是个没福的,当年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却留不住……”
碧玺暗自后悔失言,忙道:“能怀上一胎,便能再怀上一胎,到时候咱们好好将息……便是如今,贵主也很该留意自己身子,身子骨好了,送子娘娘自然也照拂……”
贤德妃摇头苦笑:“哪里有什么送子娘娘,这后宫送子的……是皇上。皇上不来,你却又有什么法子?更何况……”更何况,前朝已经是那样情势,皇上不来她这凤藻宫,也实在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的话,最多只在心里想一想,谨言慎行了二十多年的贤德妃是断然不会宣诸于口的。
说话间,二人却已经转过凉亭,立在一堵花墙前,贤德妃默然不语,碧玺也沉默相伴,唯有那琉璃灯的烛光映在密不透光的花墙上,衬得那一树粉花如在火中,却幽幽得散着冷香。
便在这天地寂静之时,却听得花墙那侧传来一名女子声音:“你这小蹄子,我教过你多少次——宫里面,万事莫强出头,莫强出头……你压根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另一个女孩声音抽噎道:“我哪里是强出头,是芍药弄坏了容妃的小风毛坎肩,求到我这里来……央着我,说是我绣艺好,取了同色的丝线沿着边角从里面缝补起来,再看不出来的……哪里料到容妃娘娘竟这样眼利?”
“我呸!”先头那女子越发气怒起来,“别人捧你两句,你倒不知道自己斤两起来!你绣艺好?宫里专司贵人衣裳的绣娘,哪个敢自夸绣艺好?!你倒是实在,那芍药捧你两句,你就轻狂得命都不要了?”
那女孩争辩道:“姑姑何必这样说我,我虽心思机敏不及姑姑,独有这绣活一样还勉强能入人眼,连万岁爷都是夸过的……前儿在容贵主那,万岁爷的荷包脱了线,便是我绣了株翠竹遮掩过去的。万岁爷说……”那女孩洋洋得意还要往下说,先头那女子已是按耐不住,厉声道:“还不住嘴!你道今日这场祸事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兔纸熬红了眼睛盯着来去匆匆的美貌姑娘们:呔!哪里逃!速将留言写下,俺兔纸送你香吻一个~
☆、闻秘事贾妃心惊(下)
贤德妃与碧玺在花墙这端已是听得明白,对视一眼,这容妃乃是三年前入宫的新人,著姓大家出来的女儿,样貌性情又入了万岁爷的眼,不过三年已是宠冠后宫——两月前又怀了身子,论起来,如今后宫的女人也唯有皇后能压她一头。只这容妃却有一样,小性善妒,虽不符女德,皇帝却爱她那拈酸吃醋的小模样,便越发纵了起来。她身边宫女偶有得皇帝多看一眼,多夸一句的,小则寻个错处发落下去,大则杖责佯病送出宫去任其死生……
那女孩想来也算机灵,经那姑姑一喝,也醒过味来,却强辩道:“我与那芍药一同入宫,见她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
那姑姑气得在她身上拍打两下,“你爹娘送你入宫,不过是想要你学学规矩拘拘性情,捱过三年嫁个好人家——若不是你娘嘱咐了我,我才懒得管你这贤德人,这个要帮,那个也要帮——早晚把你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