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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个秘密,同谁都没有说过。
她的母亲,是岐国人。
母亲从未提及过在岐国的身份,怕给她带来不测,只是让她不要忘记,她也是岐国人。
虽国破家亡,隐姓埋名,即便流落风尘,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她从前还很是奇怪,分明父亲夏如知是魏国人,自己便应当是魏国人,怎的母亲却一再坚持她是岐国人呢。
她那时只当母亲是思念故国才如此说的,直到那天知道了夏如知并非自己的生父,才彻底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那么,她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呢?
是否尚在人世?
想来多半在国破时亡故了罢,否则母亲怎会辗转被卖到魏国。
若是父亲还在,必不会令母亲受辱,也不会让自己受那么多的欺辱罢。
可是现如今,她不知生父,母亲亡故,而自己也自身难保,着实生出一股孤苦伶仃之感。
她知道绝不能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如今世人已到了谈岐变色的地步。
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劳什子龙脉金窟在哪里。
但是母亲再三警告过她,人心最为可怖,世人贪婪的欲望最为可怖,单是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贪婪,便能将她吞噬殆尽。
从方才无意间听到的只字片语里,她便能猜测出,似乎又有一个岐人被发现了。
她不知道那人会遭遇怎样的严刑拷问,但她知道,一定不会有活路。
她很害怕。
魏峙似乎也很在意岐人。
若是魏峙知道了她是岐人,她又将会是哪一种死法儿。
她不敢想象,不敢再想下去,将脸埋进膝盖里,悄无声息地哭上了一场。
乌云飘了过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点儿砸在她的脖颈里,凉丝丝的。
雨珠儿落个不停,和着她的泪珠儿,一齐滚落在小小的水洼里。
许久云收雨住,天空复又放晴了,她才起身回去。
院儿里扫洒的小丫鬟见她落汤鸡一般,失魂落魄疲倦不堪地走过来,皆吓了一跳。
一个小丫鬟忙上来搀住她,关切问着:“姑娘这是怎么了?”
夏竹悦随口敷衍着:“没什么,没带伞罢了。”
“寻个屋檐避避也是好的,怎的这么实心眼儿淋回来呢,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夏竹悦没说话,小丫鬟瞧她这副落魄样子,好心劝道:
“您这样也不便去世子爷跟前儿伺候,若是不嫌弃,且先去我们那里洗漱更衣,歇息歇息罢”
“多谢。”
夏竹悦应了,同她一起去了丫鬟们的屋里。
丫鬟们住的大通铺,小丫鬟将自己的铺位指给她,又取了套干爽的衣物递与她。
“姑娘且歇息吧,我还需去值班,就不多陪您了。”
“嗯,多谢你。”
“嗐,说这些做什么。”
小丫鬟只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劝慰道:“咱们做丫鬟的,少不得受些委屈,别往心里去。”
说罢替她掩上房门,自去上值去了。
夏竹悦抱着衣物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更衣洗漱,躺到铺上阖眸睡了。
待她再醒转时,天色竟已暗了下来,她惊觉错过了换药时间,挣扎着要起身。
才刚一动弹,便觉头痛欲裂,喉咙里干涩烧痛,显然是淋雨着了凉了。
但她心里记挂着魏峙的伤口,若是耽搁了可了不得,不得不强撑着身子下了床铺,匆匆整理了衣衫就往魏峙房里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李管事同两个小厮抱着一盆换下的污渍纱布跨出房门来。
李管事抬眸瞥见她,不禁皱起眉头,语气也带了几分责备,
“瞧你挺机灵的模样,怎的如此懒怠,一整天哪里躲懒去了,甭仗着世子爷宠你几分就作妖,仔细娘娘不饶你。”
夏竹悦无可辩驳,垂首立在那里。
李管事瞧她一副蔫儿了吧唧的模样,懒得再说她,领着小厮走了。
待李管事走远,她才轻轻推开门扇,一只脚跨了进去,另一只脚却迟迟抬不起来。
夜风透着门缝儿往屋里钻,她怕凉风扑了他的伤口,忙跨进屋内关上房门。
缓缓走进内间,她略迟疑地站在几边,似乎有些不敢上前去面对他。
仿佛是听见动静了一般,纱幔后传来他的轻唤,“怎的不过来?”
听了这话,她只得缓步上前,轻拂纱幔,来到他身前。
“你怎知是谁?”
夏竹悦轻柔笑笑,故作轻松。
魏峙面色好了些,精神也不似昨儿那样倦怠,唇畔勾起一丝笑意望着她,“你身上的味道,隔着丈余远都能教风送过来。”
她愣了一瞬,赶紧抬起袖子闻了闻,昨儿慌乱未曾好生梳洗,恐是自己身上气味不好。
她这厢正忐忑着,魏峙却笑意更盛了,“怪香甜的,像是蔷薇的气息。”
这下子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调戏自己,一时又恼又窘,一甩袖子扭过身去,“都这般模样了还不老实,你且疼着罢。”
说罢就要掀帘子走人,魏峙见她要走,急急唤道:“哎,别走啊,过来陪我说话解闷儿,我都躺一天了,着实闲得慌。”
“闲的慌”夏竹悦回过头瞧着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