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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戟望着他瞳孔骤然锁紧,脸色和眸光也蓦地阴沉晦暗下去。
顾妈妈和顾哥哥都只以为顾绒就只是快睡着了,嘴唇无意义的蠕动。
唯有沈秋戟知道顾绒是在和他说话。
因为他看得懂唇语。
顾绒和他说:“如果不行,让我死吧。”
沈秋戟看懂了顾绒的话后一开始没觉得难过,只觉得生气愤怒,他知道顾绒为什么会这样讲——因为顾绒不会真死,他死了时间便可以重来,或许顾绒也能像上回519宿舍那样找到生路。
可顾绒有没有想过,眼睁睁看着顾绒死去的他要怎么办呢?
沈秋戟从来不知道顾绒所谓的“复活”到底是怎样一个活法,因为他没有跟随顾绒一起复活,他也没有这些经历,在他的眼中,顾绒就是一直活着的。
所以如果他放任顾绒去死,那顾绒在他这里就是真的死了。
就算顾绒复活,他回到的也是另外一个时间,而自己是无法再看见他的。
不管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反正沈秋戟就是这般固执的认为。
也只有再次入夜,沈秋戟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穹,才觉得的心头也随着这股暗色,漫上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难过和悲哀。
沈家族训:要为沈家死,也要为沈家不死。
他和七叔同出沈家,为第七支分支的宗亲,而他们这一支宗亲,却又都不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过继而来的。
因为第七分支最初宗亲,早就死绝了。
沈家这泼天的富贵,全是这一脉的人以命换来的,沈家命数全系于他们身上,他们活着,沈家才能存在,他们所以他们不能死。
他以前年纪小时不懂族训的意思,还和七叔说族里人这不是要他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吗?可凭什么呢?
虽说都是亲戚,可他们要在孤、贫、夭里选一命而活,夭则活不过二十,穷则如他,沈家再富贵都和他没关系,孤则如他七叔,虽也是沈家人,却连沈姓都冠不得。他们这样付出,就只是为了能让沈家其他人过得好。
彼时七叔只说他没选孤命,所以他会遇到有姻缘的那个人,等他遇到了命中和他有姻缘的那个人。
他就会明白,护着在意的人,即便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也是甘之如饴的。
故而当初顾绒告诉他他不会死,能够复活时,沈秋戟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会这样傻?将这样大秘密告诉了他。顾绒就没有想过,如果他有天碰上了不能逃开的死劫,得知这个秘密的他,可以通过杀了顾绒让时间重来,这个时间点的沈秋戟死了没关系,顾绒复活回去时的沈秋戟活着就行,借此来寻找那可能残存的生路吗?
结果还没到那天,到了如今他可以直接通过杀了顾绒,用最简单的方法救下顾绒时,他却不愿了。
他宁愿经受百般麻烦,甚至以身涉险去找寻这阴气极重的厉鬼,也不愿意让顾绒死一次。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遇到了死结,顾绒一定会自杀,只为了回溯时间救他——他们都有愿意的事。
沈秋戟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眼睫微垂,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青年。
他手里没有握着符咒、也没有紧攥铜钱剑,只是轻轻杵着一根树枝,顾妈妈和顾哥哥被他请去了另外的房间,毕竟降鬼途中有些事不能叫他们看见。
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十几层的高楼外,果然响起了敲锣打鼓,唢呐奏乐的声响,顾绒今夜脚踝上的铃铛没被寒霜冻住,这刻便“铃铃”狂响,震得人耳朵里都像是长了口铃铛颤个不停。
沈秋戟抬起寒目,听着喜乐声自窗外渐渐靠近,那首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童谣也响了起来——
“一更天,新娘声声唤新郎;”
“二更天,郎君应声梦中死;”
“三更天,花轿抬人进坟墓;
“四更天,郎君婚房见娘子;
“五更天,夫妻相聚享团圆。”
唱完后窗帘无风而动,竟是自己悄悄掀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外头阴气森然的红色花桥,片刻后一双黑黢黢只见眼珠不见眼白的眸子贴在窗外,正死死地盯着里头瞧。
眸子的视线咕噜噜转到床上躺着的顾绒身上,那鬼眸倏地放大,惊喜道:“新郎在里头!快随我进去!”
语罢,窗帘缝便开个更大了,一位身穿红色长裳,盘发抹脂好似媒婆的女人,便领着身后面涂白粉,嘴唇殷红的抬轿鬼嬉笑着扛了顶花轿从窗外飘进屋子里面,要去抬顾绒的身体,行动言语间完全不顾及还坐在床边的沈秋戟。也不知道是没看见沈秋戟,还是没他放在眼里。
今晚来的根本不是今早附身在顾绒身上的那只厉鬼,不过是她麾下的一些小鬼。
沈秋戟见状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更甚,直接抬手挥动手中的木枝,便将其中一个抬轿小鬼的脑袋砍下。
那抬轿小鬼脑袋落地了眼珠子还在打转,像是奇怪自己的头颅和身体为什么分了家,沈秋戟直接起身抬脚将其揣进床底,又举起木枝指向剩下的三个小鬼。
他已经杀了只“鸡”给这些“猴”看,现下便要抓一个倒霉鬼问问那红衣女厉鬼到底身在何处。
只是沈秋戟没料到这些小鬼胆子比俞金海还小,沈秋戟还没疾步闪至他们身前,剩下的三只抬轿小鬼便嘶声大叫着跳出窗外,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