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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钏看向薛老夫人。
北疆。
又是北疆。
此物在京津冀一带不常有,却是外来货。
曹家家中囤有苦杏仁,也是因西厢的余婶娘常常咳喘,来瞧病的大夫说苦杏仁有镇咳、平喘之用...
余氏...
有病无病,请了大夫,便要开药喝喝。
孙太医大手一挥,开了三张方子,叫薛老夫人吃吃看,说是将养保健来着。
含钏本不想让薛老夫人没病喝药,可见老太太与孙太医针对各类保健药物的功效相谈甚欢,便咽下了劝阻的话——喝点固本扶元的药汤也行吧,左右小老太太也受了惊、喝了不该喝的东西,调理调理活到一百二,也是他们曹家的福分。
待送走孙太医,含钏回了正堂,不许薛老夫人起身,坐在旁边给老太太喂药,喝了一大碗,老太太嚷着苦。
含钏便拿了一小碟蜜渍桃干递给老太太解苦。
见小老太太精神头还行,含钏便侧身问童嬷嬷,“当初祖母入京,是谁具体负责人事物的打理?是谁最终确定带入京的人选?”
童嬷嬷想了想,“外院的人事物都是曹生管事准备的,内院,如灶屋、细软、丫头婆子,都是二奶奶,喔,也就是余婶娘准备下,请老太太过了目、点了头的。”
薛老夫人抿着桃干,点头,“是,阿余在江淮便打理着家中事宜,性子上虽有几分不好,能力才干虽也有几分欠缺,可为人处世那时还算不错?”
想了想,确实那时算不错。
余氏在曹家众多旁系别支的媳妇儿里,算是难得识字的。
加之,同为沉盐事件的受害人,她待余氏一家,总有几分宽宥。
否则,她也不会将这娘两放在身边这么长时间。
第三百四十一章 白切肉(上)
果然。
含钏手里捧着蜜渍桃干,意味深长地看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陡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余氏...”
含钏低了低头,轻声道,“陆管事说,在江淮时,曹宅人多眼杂,他没有机会下毒。如今随咱们入京,后宅人事简单,他便可趁机使坏。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含钏目光向西望去。
看不见西厢的檐角。
只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丛与花。
“朝廷办案讲究动机。”含钏轻声再道,“若陆管事得逞,咱们祖孙俩日日吃下生苦杏仁汁儿,毒发身亡,最受益的人是谁?”
含钏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她也常常来正堂,照理说,被生苦杏仁汁儿浸泡过的茶盖子被热气腾腾的水汽一蒸,无论如何也会有不同的气味跑出去——她却一次也没有闻到过。
她或许没有拉提那样灵敏的嗅觉。
可身为掌勺大厨,如果味道有不对,她至少能闻出来!
可一次也没有。
她一次也没有闻到!
偏偏这个时候!
偏偏大家都以为曹醒、徐慨一行必死无疑的时候...
陆管事动了...
含钏抬起头,“如果我们毒发身亡了,哥哥深陷北疆不能回来,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是不是余婶娘!?她们就在京城,在离咱们最近的地方!若我们三人全军覆没!她就成了距离曹家核心最近的人,血缘也是最近的人!漕帮的所有,曹家的所有,他们一家可以全部名正言顺地继承!”
含钏越说越快,“哥哥走前,陆管事就没有再动过下毒的心思了!北疆局面不好的消息刚刚传了点儿风声,陆管事就动了!”
含钏猛地站起身,在窗棂前来回踱步,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
但凡,她梦里脑子多动半分,她也不至于落得个这般结局!
薛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
含钏眼风一扫,见老太太面色发白,便坐在床畔前,没说话了,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有时候...
不对。
很多时候,人都是受情感管控的...
余婶娘跟在薛老夫人身边这么久,就算是个猫儿狗儿也有些情意在的,说打杀难道就立刻打杀了?
含钏抿了抿唇,见薛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后,挪动着坐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烟雾朦胧蚕丝床罩,隔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开口道,“...放出风声,我病危在即,撑不过今晚。”
含钏不赞同地摇头,“不可!人不能自己咒自己!”
薛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含钏的手背,语声干涩,“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做漕帮的,若事事时时害怕犯忌讳,又如何做得起来?”
薛老夫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门顶,“陆管事抵死不认,如今事过三秋,咱们追查?把余氏母女压起来重刑审判?你别忘了,陆管事是奴籍,余氏却是曹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陆管事可一力降十会,打服骂服,对余氏却不得不顾忌——一是顾忌曹家的声誉,二是,如今曹家想变黑为白,有事便不可为,你哥哥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
含钏攥紧拳头。
什么叫投鼠忌器?
这就叫!
薛老夫人安抚完小姑娘,再次侧身交待童嬷嬷,“正好孙太医还在内宅,放出风声,我要将漕帮所有事务、账簿、水符、钥匙全都交给了含钏,把外院现有的管事扣下,把寄存在银号中的地契与银票全部取出,再去请京兆府尹过来公证...戏要做全套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