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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被御医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轰得头脑混乱,等到他稍微清醒冷静下来,他那一身衰败的骨肉仿佛回光返照,让他一下子精神矍铄的就站起身来。
他几步迈往元圣面前,在那正托举着孩子的太监目瞪口呆之时,一把从那太监手中抢过孩子,一面抱着孩子一面伸出脚来,还不忘朝那弓着身子的太监膝盖重重踹上一脚。
怀中的元圣说来也奇怪。原本他正哭得歇斯底里,谁知被皇帝抱在怀中时,他那哭声却逐渐小了下去,一双小手搂抱着皇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只管往皇帝怀中拱。
这是个柔软的撒娇姿势,衰老的皇帝只觉得鼻子一酸。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元圣的背脊,又踉跄地朝前迈了几步,来到元恂豪华的棺椁之前。
棺椁中的人早不似从前细皮嫩肉的模样,腐朽的、衰败的、腥气扑面的元恂,正以一具尸骸的形式,面对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想,当元恂知道自己知错后,依旧被他的父皇下令杀死时,他定然是绝望的吧。
皇帝浑浊的眼睛有些酸涩,再抬头却看到自己那二十三子元圣,他似乎也是有所感应似的呜咽起来。
元恂那大腿骨上,与元圣滴血认亲的痕迹还在。他那小儿子的血,果真如同方才御医所说,全部没入了他大儿子的腿骨中,一丝一毫都没有滑下来。
滴血认亲做不了假。皇帝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一个不稳栽倒在面前的棺椁中。
身后,一众嫔妃和近臣都在惊呼着皇上,皇帝的弟弟赵郡王早已眼疾手快地上前拖住了皇帝摇摇欲坠的身体。
皇帝怀中方才止住哭泣的元圣,随着皇帝倾倒,哇的一声,又哭将出来。配着他那还来不及止血的小小臂膀,看起来竟有一种血淋淋的可怜。
而当那皇帝落入赵郡王臂弯时,他终是不负众望地眼前一黑,完全晕了过去。而在他晕倒之前,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杀,给朕杀了所有造谣者!
滴血认亲事件之后,除了元恪那位极其认死理要求重验血统的承王外,宫中一时无暇他顾,人人自危起来。
楼夫人事件的始作俑者到底没有查出,但宫中所有人几乎都为这谣言添砖加瓦过,不经意间,就成了这阴谋事件的同谋。众人皆怕引火烧身,所以自发地道路以目。
后来也不知是谁举报了宫中的罗昭仪,捡了她出来做了替罪羊,只说她便是那个最初的造谣者。罗昭仪一人怎敌得过悠悠众口,任她如何为自己辩解,众人依旧将她送到御前,病榻之上的皇帝提了一口气亲自举剑,将她一剑钉死在永安殿。据说她死时依旧张着嘴巴和眼睛,依稀还是一个要为自己辩解的模样。但皇帝再也不会将她的辩解之声听进耳朵了,因为就在罗昭仪死后没几日,皇帝终是油尽灯枯,再也撑不住了。
皇帝寝殿,那半大不大的寝殿中,还从未一次性出现过这么多人。
一众女人哭哭啼啼地围着正躺在榻上一副枯槁形容的皇帝,就好像皇帝真的已经去了一样。
楼皇后作为这群哭丧者的首领,理所当然地哭出了一脸悲痛欲绝,那声音是一马当先的大,大到生生地将皇帝从昏迷中震醒过来。
将死之人,就连睁开眼皮都是沉重的。
皇帝用了十二分的气力才睁开眼睛,入眼那一众人脸是一个胜一个的模糊。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依稀地辨别出谁是谁。
不过才半月的功夫,皇帝的身子急速地萧条下去。那一张蜡黄的脸上,此刻枯槁消瘦到简直不似人形,就连他原本宽厚的身形,也在病痛中逐渐瘦成了一副枯骨。举手投足,都隐隐地带了浓郁的行将就木的气息。
看到皇帝醒了过来,那满脸悲恸的皇后当先近到榻前,一连叫了好几声皇上,那颓败的皇帝才迷茫地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她。
快死之人身上往往带了死气,这气息就好像人在活生生的衰败与腐烂,一点也不好闻。
皇后抽了抽鼻子,险些在这气息之中两眼一闭,活生生给熏晕过去。
但她毕竟是一国之母,很快便调整了形容。只见她嘴角一撇,两眼一耷,又要做出一副哭相,然那声音还未发出,皇帝的声音却当先传了过来。
阿杞呢?皇帝一面说,那目光便自面前的人脸之上一个一个地逡巡过去,似乎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他又问了一句:阿杞呢?
皇帝寝殿中,此刻除了跪了一地的嫔妃外,外围皆站着一众皇子近臣,皇亲国戚。此刻皇帝没有问一问这些人,只是执着地唤了一声又一声阿杞。
皇帝的声音此时沙哑低沉的异常,与他先前洪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所以在场各位,虽然听到他唤阿杞,却并没有听明白他具体唤了谁。有机灵者以为他唤的是老七,活生生惊出一声冷汗,以为皇帝濒临死亡,老眼昏花,看到了不该活在现世的元敏,兀自膈应了起来。
只有站在最边的元恪听明白了,他那一双深邃的眉宇当即便蹙了起来,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反复几番,他这才先前一步站了出来。
父皇,此种场合,于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