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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能行,我才走五日,你就惹了事来。”那人走近,施烟余光可见蓝色衣袍,闻久了祠堂香蜡烛火,一股药味吸入鼻,心里竟清爽不少。
“户部左侍郎家四代独孙,被你当街揍得鼻眼不成人。”
若是寻常人家发生此事,吓得赶忙上门认错或举家躲藏以免遭来杀生之祸。偏这位‘凶手’堂而皇之在祠堂罚跪,背脊挺立,毫不服输。
施烟一直观察旁人举动,待他立在自己身旁。胳膊酸疼得厉害,伸出去听得脆骨清响,攥着旁边人衣角。
她目视前方,看着数百块檀木牌位,神色倔强,“萧祁远,我没错的。”
“是他先出言不逊,骂我是下乡人也就算了,还说我性子暴,活该被沈家退婚。往后没人娶我,便让我给他当个姨娘。我气不过……”
话说一半,沉稳有力的手掌托在手肘下,施烟借力被他扶起来。
他插一句,“那你可吃亏了没?”
施烟摇头,心中就等萧祁远这句话,唇角弯了弯,嗓音不可抑制带了哭意,软绵可怜又带着不服输傲气,“君子动口不动手,我非君子出不了口,只有这拳头稍有用些,让那腌臜蠢人闭嘴。”
她来势汹汹控诉,说着说着一双漂亮眸中蓄起晶莹泪水。
指腹轻轻拂过眼眶下第一滴泪,这一擦不得了,小脸落得更多。
萧祁远笑她,“打人的是你,挨打的那人没哭,你倒哭了。”
“因我委屈,”她说地义正言辞。
第2章 二哥虽是个病秧子,但生得……
话落,她便后悔了。
委屈什么?寄人篱下的孤女有什么可委屈的。
跪了半日衣裙脏污难闻,脚似踩进濡湿泥泞,身上难受得紧。
晨曦彼时稀薄,祠堂肃穆阴凉,光透不进来,哭过几滴泪洒落,施烟止住声,惶恐不安觑眼身旁男子,心中想寻求安慰的话推至唇边又咽了去。
面前人生得高大,施烟站在他跟前小片地方抬头看着他。
萧祁远面容温和,自幼身子孱弱,气死比寻常人苍白,身边萦着清浓药味儿,却是不苦。施烟悄深呼吸,昏暗的地方让她有种由然心生的熨帖舒适。
大夫人说,女子应当温顺宁静,顶嘴实为不该。
女子三从四德五言六语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不若飞檐走壁来得畅快。
施烟闲不住,趁着萧祁远去宿州一趟,自己管束,时常偷摸出府。
大夫人知与施烟不是真带血缘亲戚,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翻.墙倒到底关乎女子名声,更别提这事儿是外男口中说出。
沈戈台那厮嘴欠,大张旗鼓说他家要娶的是名门闺秀,萧家的施烟算个什么?不过是一商人的外姓亲戚,性格野蛮,举止粗粝。别人静待闺阁女工,她却翻.墙酒楼喝酒。
沈戈台句里话外指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两家这婚事是大夫人费了些力气同沈家夫人定下的,男婚女嫁,施烟无甚兴致,但也未反驳。按理说,施烟无父无母投奔萧府,能与沈侍郎家公子成婚,当是这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可偏偏,叫她生生葬送。
同在酒肆,施烟那未成的未婚夫婿醉倒胡姬怀中,酒劲上来同他那些狐朋狗友道,“萧家也算个什么,仗着当年救了平阳王,依靠着得了些好处才从破落小户发家一步登天。说到底,不过一介臭钱商人。”
这蠢货埋汰自己就算了竟非扯上萧祁远。
她便忍不得了。
……
萧府祖辈从商,子孙支脉众多,盘踞雍州百年也算富贵。当年战火波及,萧祁远的祖父倾家散财供陈王招兵买马,助他安定四方。
后陈王登基,萧家祖父有从龙之功,圣上便给他们这一脉脱了商籍。萧祖父在世时,恐后世子孙散财家败。费尽家中银钱疏通多方关系,为萧父娶了当世五姓女之一的陇西崔氏,亦是萧祁远之母。
士农工商,商为最下一层,长安这一脉因着娶了世家小姐,一时地位水涨船高,后萧氏渐而以长安一脉为尊。
萧祁远身穿深蓝锦缎衬得他修身挺拔,面容虽俊美,不过眉宇挺括总散不去终年缠绕的病态苍白。他身系两族,身上担子自然不轻。也是因此吧,目光尤为深邃,恰似一汪古潭,常叫人琢磨不透,瞧不清他城府。
错过他的视线,当时酒促恼意,自己冲动动了手。如今她心中懊悔,早知便寻个无人的地方揍那蠢货。
可……施烟紧紧攥了攥拳,“萧祁远,为何长安不能杀人?”
萧祁远薄唇微抿,目光坦然落在她脸上,跟前这双眸子太过澄澈,不知世故却满含仇恨。
“为何赵禹实逼死了垆卖酒的民妇,迫害她丈夫入狱,隔日照样在朱雀街前呼后拥;为何姜荣有陷害忠良,贪污腐败,皇上照样给他加官进爵?为何长安西郊昌县瘟疫四起,朝廷不派医官救治,反而屠杀整个村子,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
这一桩一件事儿,血腥雾浓重压在心头,使她喘不过气……
一只大掌轻轻遮住眼睛,面前一片漆黑。施烟下意识羽睫眨闪,脑子一片沉寂。
忽感发髻有东西插入,她好奇伸手去摸,是一只珠钗,大致是蝴蝶轮廓。
伸手取下,玉钗纤细冰凉,她只稍稍一折,它便能一为二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