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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此无动于衷,好像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他途径这座城市,但总要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温凛忽然扭头说:“那今晚就别走了吧。”
已经是午夜时分,他第二天还要赶飞机,温凛很自然地说,再开回去太累了,不如在我这住一夜。
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暧昧不清的、让人想入非非的神情。
那夜连晚风都平静,她的眼弯像冬夜里的不冻港,泊着温柔一万顷。
一整晚,他们罕见地什么也没做。
温凛的卧室规规矩矩,不大不小,但却显得很空旷。书架上只放了几排,全是理论书。她几乎不读文学作品,最前面一本是她本科期间买的麦克卢汉,旁边搁着一卷启封的透明垃圾袋。
这间房子她住了有一年了,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可是主人活得太忙碌,来不及给它添置太多属于她的小摆设。
灯一开,空空荡荡,失去具体的面目。
可杨谦南还是觉得,这间屋子太温凛了。
他拿起她展列橱里的几个奖杯,问都是哪来的。温凛心道奖杯底座上不都写着吗,不是某某行业协会,就是徒有虚名没含金量的某国际组织颁出来的“最佳创意”“行业新秀”等奖项。这就跟小时候亲戚来家里对着她的三好学生奖状品头论足似的,让人想下意识藏起来。
温凛耳根微微泛红,甩了他一条浴巾:“你先去洗澡。”
他单手捏着浴巾,也没问浴室在哪,对她家了如指掌似的,笑着一扭头就开了正确的那扇门。
她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几乎有一种幻觉,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但这屋子出卖了她的捉襟见肘。
浴室漫出来的热气构成一幅冲淡平和的画,她擦着头发从画里走出来,张口结舌地发现,整个家里只有一只枕头。
杨谦南躺上去,笑着拍拍另半边枕头,说:过来,这不是挺够?
他们只好一起屈就,面对面,像物质匮乏年代的恋人分享一碗米汤,眼睛隔着一寸碗沿相望。
不知怎么的,杨谦南后半夜越睡越清醒,干脆半坐了起来,温凛睡意朦胧地怪他:“你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把整个枕头一点点塞进她脖子下面。
温凛睁开眼:“你怎么了?”
杨谦南靠在床头,声音哑沉,好像打算坐一夜:“你睡吧。”
温凛以为他不高兴,睡眼惺忪,抱着枕头勉强坐起来,问,“几点了。”
她的嗓子在深夜里是干哑的,细软的长发蓬松凌乱,神情恍恍惚惚。
杨谦南忽然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黑暗里,谁也不知对方是什么表情。杨谦南的语气和他的力道一样轻柔,揉着她细软的发丝,忽然道:“凛凛,你跟我回去吧。”
第53章
这段插曲仿佛夜深一场梦,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
那天温凛不知是不是没睡醒, 干巴巴问他:“回哪?”
杨谦南第一次打这样毫无准备, 也毫无把握的仗,偏了一下脸,舌尖舔唇,掩饰性地耍起无赖:“还能哪——”
从哪来回哪去, 回北京,回他身边。
可是久到空气里那些被他激起的躁动都抚平,她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幽夜令一切幻想凉透, 她伸手把枕头重新铺好, 犹疑地分他一半,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睡吧。”
十一月国外局势很动荡, 她留在美国的那些同学们一个个在朋友圈言辞激烈地反对刚刚当选总统的特朗普,大喊前途灰暗,扬言要卷铺盖回国。国内的日子倒是很太平, 大会结束后审批就纷纷批下来, 只是迟了一阵子,造成了些损失。温凛用自己的积蓄填上了漏洞, 周正清感激得请她吃了好几顿饭。
那段时间她手头拮据,过得紧巴巴。好在她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人。周正清因为知道这一点, 凡是公司要跟人抠成本、讲条件,一律他亲自上谈判桌,因为温凛在这方面实在才能欠缺。可也正因如此,经济状况再怎么起起落落, 她的日子都是一样过。
纵使再艰难,她也没有想过跟杨谦南回去。
那晚的静寂对杨谦南仿佛也没有影响。傅筹私下里问他跟温凛怎么回事,他不痛不痒回“没追到”。第二天他回了北京,没多久又来上海。有时候是应付出差,有时候是特意来找她,一个月会有两三次。
好几回他飞机落地,都已经半夜。他连个酒店都不订,让她去接他。
温凛经常接到他突如其来的电话,有一趟半夜全无准备,把他从机场接回来,还差几个街区到她家,油表突然告罄。
杨谦南坐在熄火的车里,不无恶劣地戏弄她:“厉害了,现在连油都加不起了?”
温凛冷着一张脸,把车滑到路边停车线里,下了车。
“走回去吧。”
十二月的夜晚,杨谦南敞着件薄西装,说:“认真的?”
她双手抱着胳膊,走在了他的前面。
那段路其实风景很好。徐汇城区开发得很早,也很克制。最繁华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就差几步路,一会儿是炫目的电子屏,一会儿又是幽静的羊肠小径。
杨谦南随她走了一段,双手插兜,权当散步。
兴许是触景生情,他忽然说,要不你干脆把玉委托给绪康白那朋友,让他找路子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