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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河觉得身上暖烘烘的,不知道是屋内的温度高,还是被爷爷的述说暖了心神。
是我的幸事。可是,是不是她的?我不敢说。只是,这一生,我认了她,我不负她;她认了我,她没负我。一直到她走的那一天。小铁,你奶奶走的那一天,我没太难受她活着的时候,我待她好;她走了,我没什么遗憾。我只当她早走几天,去那边等我了。但我没想到,让她一等这么些年,我还死皮赖脸的活着呢,活的都不耐烦了,还是活着,答应她了,得做到啊,得替她看着你们这些小猴崽子,都是她留给我的小猴崽子。
爷爷
华语第一。
人哪,活一世,不易。这一世,遇到可心儿的人,也不易。小铁,爷爷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这都什么年月了,爷爷和奶奶是这么过的,你们断不能够。你们现在讲什么,讲爱qíng,讲感觉,讲过把瘾就死屁,我一辈子没跟你奶奶说那能让她jī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我那是疼她,不劳烦她还得拿扫帚去扫地。
铁河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还别笑。你们现在,动不动就说什么,小三小四的,你当我们那会子没机会?进城换老婆的,有的是!都是pào火里冲过来的患难夫妻,说抛了就抛了,我看的还少?这都什么跟什么!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违背了个道理。佟子坚目光炯炯,看着铁河。
铁河脸上还在笑着,只是,他转开了目光。他听出了爷爷的弦外之音。
小铁,阿端爷爷那里,我护犊子,我说,你们阿端,进门六年,都不肯给我们佟家添个孙。我明白,我这叫混不讲理。到底怎么回事儿,没人比你和阿端清楚。爷爷说,想抱重孙,那也就是一说;我一把孙子,不差你这一个。要怎么着,你想明白了再去做。实在不行,不要勉qiáng。
铁河的心突突的跳着。爷爷忽然跟他说这个,让他心惊。
往好处去做。爷爷还是等那一天。无论如何,景家的阿端,还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佟子坚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跟临终遗言似的。累死我了。
铁河还没回过神来,只听爷爷接下来说:憋的慌,去厕所。
铁河忙站起来,我背您过去吧。
佟子坚撇撇嘴,想想,真的坐起来,腿慢慢的挪下chuáng,伸出手臂来。铁河转过身去,让爷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把爷爷背起来爷爷身型很高大的,可是,背起来,竟然这么的轻,好像空有一副骨架似的他站在chuáng前,有好一会儿,没动。
小铁,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你回西北吗?
嗯。铁河点头。
你才五岁吧。爷爷带你去军马场,你喜欢的什么似的。凌晨三点,你吵着还要去看马。佟子坚笑起来。
嗯。铁河又点头。
给他吵的实在没办法,爷爷起来,带着他去马厩。天蒙蒙亮,爷爷用背的,背着他,在一个又一个马厩里看着那些英俊的军马那时候,爷爷的背,多宽厚多温暖。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佟子坚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如今,换你背爷爷了。
铁河扶住爷爷的腿,慢慢的往卫生间走。祖孙俩都没再说话。他站在卫生间外面,等着的工夫,抬眼看了看窗子,透过薄纱帘,看得出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又一个天亮。
阿端,你回家了没?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八)
自端在医院里,惟仁的身边。
顾悦怡看着坐在惟仁的病chuáng边的自端。
她接到电话,赶来医院的时候,惟仁正在CT室检查。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候在那里的三个人,桑珊、皇甫钦一脸的焦灼,看到她,急忙的迎上来,絮絮和和她说着刚才的状况;而自端则站在CT室外,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口,像是生怕错过了惟仁出来的那一刻。她听着桑珊的话,注意力却一直在自端身上。
知道她来了,自端只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就只一眼。顾悦怡从这一眼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她就知道,自端,怕是什么都已经明白了。很奇怪,她竟忽然之间轻松了好些似的。
她默默的,和他们一起等候在检查的惟仁。检查的结果,还要隔一阵子才能出来,惟仁的状况也暂时的稳定了,她让桑珊和皇甫钦先回。桑珊不肯。她了解桑珊的心qíng,可是,她也明白,眼下,对惟仁,还是不能cao之过急。她没有料到惟仁的身体状况是这么的差,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她于是坚持。
皇甫钦挽着桑珊的手臂,说咱们先不在这儿呆着了,咱们去见见关友松,关友松今天正好有手术,这会儿该结束了。她听着关友松的名字,觉得耳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由着他们去了。她的一颗心此时都在惟仁身上,只要惟仁没事,她不管那么多。心里对桑珊也有些怨气这是她养大的儿子,相依为命了很多年的儿子,如今,还是要回来跟她抢
堙她捏着眉心。
抬眼,看到自端在做同一个动作。想必,心里也是焦灼痛苦的厉害。
像这样一起为一个人担心焦虑,在她们俩,除了景和仰,还有惟仁顾悦怡也明白,景和仰,恐怕此时是更加不为自端谅解的人因为他们,她和自端如此的接近;也是因为他们,她和自端如此的壁垒分明。
惟仁一直在沉睡。
病房里,安静极了。唯一在动的,就是输液管里隔一秒才会滴下的药液。
顾悦怡翻检着茶几上惟仁的物品。钱包,手机。那只钱包已经有些破损了。他还在用。这个孩子,向来节俭。早先的生活,都艰苦。当她摆脱了那段令她窒息的婚姻,带着惟仁回来,跟父母挤在一起,待业、就业、进工厂,吃了不少苦。惟仁从小体质就不好,常常生病。她的工资也低,想要给他补补,都难。可这孩子多懂事、多容易满足,从来不跟她提过分的要求;生病的时候,他难受,给他吃个糖水桃罐头,就特别的开心,再喂药,多难吃的药都一口吞下去。甚至跟她说:妈妈,我好想天天都生病,那样我就能天天不用去幼儿园、也能天天吃罐头了她抱着惟仁,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恨:为什么,她会过的这么的惨?
那天,她带着惟仁去儿童医院打针。她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陪着他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在打预防针。那孩子很小,不到一岁,穿着粉色绸子的小棉袄,正哭的凶,应该是被针扎的痛了,他的妻子,急的满头汗,不停的哄着,只是不见孩子住声。他伸出手来,把孩子抱在怀里他他那么冷峻的一个人,也会抱着孩子,左亲右亲,疼的什么似的,一直到孩子破涕为笑,他脸上紧绷的表qíng才松了一些而他那个娇美的妻子,在一边看着这父女俩,表qíng是那么的满足。多么美好的画面。多么美好,美好的能捏出汁水来似的。
她紧紧的抓住惟仁的小腿,抓的惟仁疼了,哼哼唧唧的,几乎就要哭出来,她都没察觉。她就只有一个念头:多么美好的画面那本该是她的。他身边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
她忘了自己来医院是gān什么的。背上背着一个正在发烧的、需要打针的孩子,却默默的、远远的跟着他们一家三口。哦,不,不是,一家三口,身后还有拎包的保姆,随行的勤务员。她记得自己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仍然忘不掉。清晰的好像发生在昨天。甚至午夜梦回,她睁开眼睛,有无数次的,暗暗的夜里,她的回忆,缠绕在那个位置,怎么也过不去的位置。
她一直跟着他们走出了医院大楼,看着他们上了车。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安顿好了妻子和女儿,他扶着车门,就在他转身要上车的一刹那,他回了一下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知道,就是这一眼,令她做出了一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决定。让她放了手的、死了的梦,又回来了。
漫长而又痛苦的一条路,尽头是他,是她想要的他,她知道一旦迈出第一步,她没有回头的可能,还是那么一脚踏了出去。
有时候,一刹那,就是一生。对了,错了?她不去想。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知道的很清楚。沟沟坎坎儿,她都能跨过去,只要,眼前是他。
顾悦怡叹了口气,随手打开惟仁的钱夹子。
左边,有一张照片,惟仁和承敏,背景是东京塔,还有灿烂的樱花。承敏的笑容,比盛开的樱花还要美好,她身边的惟仁,安安静静的,和平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或者比平常还要拘谨,因为拍照的那一瞬,承敏忽然的贴近?
顾悦怡细细端详。手指抚摸着照片。要是没有那紧急任务,承敏,现在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不过,在她心里,是早认定承敏是儿媳妇的了。那孩子,懂事,有教养,知进退。最重要的是,她爱惟仁。她知道惟仁。她宽容惟仁。
还求什么?不管怎样,她都想促成这段姻缘。对惟仁,她心里是存着内疚的。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希望惟仁能幸福。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四点。还有几个小时,承敏就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顾悦怡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自端。
自端对惟仁来说,那该是过去了的风景。
她收回目光。
发现钱夹子里的照片有点儿歪,她稍稍整理。有点儿黏滞,她索xing将照片抽出来。抽出来一张,下面竟然有一张小小的卡片。顾悦怡将卡片也抽了出来,打开,原来也是照片。只是,经过jīng心的修剪,并且,被叠在了卡片里;不会磨损,也,不会轻易被发现。她拿的近了些,想要看的更清楚满满的,都是笑容,惟仁在笑,自端在笑,偎依在一处的年轻的两个孩子,笑的如同把全世界都拥在了怀里那笑容如同火山喷发时涌出的岩浆,对着她的方向,涌了过来,携着风,带着热,卷着滚滚浓烟
她啪的一下合上了钱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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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八)
自端,你该回去了。她语气平缓,见自端没有反应,她又加了一句,出来久了,铁河该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