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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看着顾悦怡。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她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在回避着两个人的相处。因为惟仁的缘故,也曾经想过亲近她;可是,她鲇鱼一样的圆滑xing子,永远戴着一层面纱的脸,让她望而却步。
可怕的女人。
就这个女人,她,真会骗人。她把他们的生活,都搅和的乱七八糟。
她骗惟仁,她骗妈妈,她骗爸爸哦不,爸爸不算。爸爸心甘qíng愿。这是爸爸的选择,这是爸爸自己挑的妻子,是他自己要过的生活。过这种经过了设计的生活。不但他自己要过,也让她过。
她有些不寒而栗。
堙她觉得自己胸腔里,满满的,像是灌满了酸涩的液体,又沉重,又难受。拖的她动不了,一动都动不了。
这个女人,她在提醒自己什么?
不用她提醒。她心里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顾悦怡看着自端那双像极了景和仰的眼睛,这样子牢牢的盯着自己,她有些心慌气短。她不想自端再继续留在这里,和自端共处一个空间,她觉得不舒服。让她内心深处,有很大的不安定感。好像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被这样一双眼睛she出来的光,照的无所遁形,包括自己心里,那样yīn暗的角落。
她从来都不喜欢自端。每看到她,常令她想起那个场景,自端还是小小的婴儿,被景和仰和容芷云宠爱的抱在怀里。那是一个家,他们三个,是一个家。而她的,是拼凑起来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丈夫,是抢来的。如果没有自端,她可以骗自己,这些都是真的;可是骗不了。偏偏就是骗不了。
她终于听到自端清清楚楚的说:我是要走。
自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来,从她手中,抽出那张卡片。看着,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牙齿之间发出的摩擦声。
过了好久,她的目光,转向顾悦怡,我是要走的,但是,没有用的。有些事qíng,您是阻止不了的您阻止的了他娶我,可是阻止不了他爱我;同样的,您赶得走的,是我的人,赶不走的,是我的心。
顾悦怡觉得眼前火花四she,自端的脸,在这一刻,被她眼前的火花灼的有些模糊。
好多年了吧,她都还记得,记得自端眼里的泪光,她说阿姨,我爱惟仁求您了,让我们在一起。
她爱惟仁。她求过自己。像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撞在了蜘蛛网上的蝴蝶,翅膀被粘住了,还是要挣扎,挣扎的那么凶狠,以至于伤痕累累。
顾悦怡十指jiāo握,死死的扣住。
她看得到,这六年的变化。
这只蝴蝶,不止是变得更美,还变得更坚qiáng。或许,一直是坚qiáng的,只不过过于忍耐,把翅膀,都缩了起来。
自端把卡片叠起来,整整齐齐的放进了钱包里,再把另一张,覆盖在上面。慢慢的合上,慢慢的安放。手指,抚摸着钱包那细腻的皮子,微凉,像他的手。握久了,会暖,也像他的手。
都旧了他还舍不得换。
华语第一。
顾悦怡身体一震。
很便宜的,这个。他要工作了,想送给他一份礼物。我得仔细的选,要他喜欢,还不要被他批评乱花钱若是他爱奢侈品,反而容易了。开始在一起,也想过,他怎么这样呢他怎么跟您这么不一样。后来知道的,惟仁,他像外公。耿直,善良,简朴。呵,真好,不像您。钱包被她握的热了。她想着,这个被用旧了的钱包,无数次在他手上,在他手心里,她的心,陡然一痛。
自端的目光,再次回到顾悦怡的脸上,定定的,瞅着她。
阿姨,这些年,您怎么能安眠?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着,怎样安眠?
顾悦怡jīng雕细琢的眉,此刻,有些弯曲。
换了我,真是做不到。我会夜夜辗转,寝食难安。自端抬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我妈,您是不是觉得她特别笨?真笨啊,竟然会被您骗成那样。可这会儿再想想,她也真聪明。能早早的摆脱你们。这些年,她真没怀疑过什么?我看未必。跟你们如斯纠缠,才是真的毁了一生,不值得。你们的爱,太可怕了。把能毁的,不能毁的,都毁了。阿姨,那还是爱吗?
自端喘了口气,定定的看着顾悦怡。
她也不是等着顾悦怡的答案。她知道顾悦怡不会回答。她也不需要顾悦怡的回答。她站起来,走回到惟仁,轻轻的,将钱包放在他的枕边。
别提醒我什么时候该走,别提醒我,我有家,我有丈夫。我知道,我知道的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久久的,屋子里是死死的寂静。
自端。顾悦怡开口。
别叫我的名字。自端打断了她的话,什么都别说。有什么话,留着,去跟爸爸说。
又是死死的寂静。
自端一瞬不瞬的看着惟仁,颈下,那蜿蜒的痕,触目惊心。她的心在疼。她伸手,从他耳边,往上,分开他的发,隐藏的伤疤,jiāo错在一起,紫红色的,蚯蚓一样她给他掩好了被子。
就这样。惟仁,就这样。这些你不想让我看到的疤痕,我都不看。
可是,这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你跟我说了那些,只是冰山一角对不对?
我只顾得了自己痛,只顾得了自己可是惟仁,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你就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惟仁。一直都是。
自端握住惟仁的手,贴在自己的下巴上。
顾悦怡紧紧的咬着牙关,心里乱麻一团。自端的态度,自端的话,bī得她心里生出一股恐惧似乎,一种难以掌控的状况正在发生。
她要怎么办?
她好想冲过去,拉开自端的手,不让她碰惟仁,不能让她碰惟仁!
顾悦怡心里有一股叫嚣着的力量在横冲直撞
。
正文 第七章 木与石的偎依 (二十九)
病房门突然响了两下,顾悦怡猛省。她看向门口,只一瞬,立即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自端此时自端也已经看清楚来人,她张口叫了声六姨。慢慢的把惟仁的手放下,起身。倒比顾悦怡还要镇定许多。
进来的竟然是佟铁河的六姨关友松。她身后,是惟仁的生父,皇甫钦。
关友松显然也没料到眼前的状况,她发了会儿怔,转头看了一眼皇甫钦,皇甫钦点了点头,这是孩子的他有些尴尬,脸上不由自主的涨红。关友松伸手拦了一下他的手臂,转脸先跟顾悦怡打了个招呼,称呼一声嫂子。
顾悦怡这下真的是呆住了,她没想到,会有这般巧合。关友松叫她,她有些机械的她应着,不知所措。
就关友松没理会她,而是转头对皇甫钦说:皇甫,你存心的还是怎么着?咱们是什么jiāoqíng,你到这程度才和我说?这回要不是因为野村不放心,知道孩子回国,特意让孩子带着病例来找我,咱得什么时候才碰面?她微微皱眉,语速很快,看着皇甫钦老脸通红,也不忍心再说,倒跟着叹了口气,你啊我说这些年,你怎么一直算了不说这些。还好这回孩子没事,要是有什么事,你死一万遍去吧。
友松皇甫钦说不下去。有什么好说的?他在孩子面前,是罪人了。六年前,惟仁出车祸,生死未卜的时候,顾悦怡想办法通知他,他才赶到东京,那段难熬的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那之后,他又是怎么过的?他不能细想。此时只有庆幸,他虽不能亲手救惟仁,野村和友松,这两位他在美国念研究所的同学,都是神经外科的顶尖专家。
关友松知道眼下这里状况错综复杂,一时她是理不出个头绪来的,索xing笑着说:放心,孩子jiāo给我。好吧?我的成绩,虽然比不过野村那家伙,可是比你是qiáng多了吧?给你们家小家伙开个颅还是没问题的。
堙皇甫钦还好,顾悦怡和自端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很难看的脸色,变得更灰暗。
关友松都看到,她仍是笑,没那么严重哎呦,这会儿我这也是刚下手术,累的要死,被老同学这一吓唬,出一身透汗,我得快点儿去洗个澡。这样,等下一起吃早饭,皇甫,咱们详细谈。
好。皇甫钦点头,谢谢你,友松。
谢什么。就算没你,孩子也是我的病人,我应该的。她笑着。
自端看到她脚上还穿着拖鞋,应该是刚从手术室出来。她抿了唇。
关友松对着顾悦怡说:那,嫂子,我先走。
顾悦怡忙说好。
关友松眼睛转向自端,笑着说:阿端,你来一下。她伸出手来,自端过来,她揽过自端,两个人一起往病房外来。
自端闻到她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血腥,立时就觉得有点儿晕。
关友松沉默了片刻,看着自端的脸,最近胃有没有不舒服?
。
自端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
六姨夫嘱咐的要记住。我看你脸色不好,一直陪在这里?她看得到刚刚的qíng形,也看得到自端脸上的担心有点儿超过了。
嗯。自端应着。声音不大,但是不胆怯。
关友松吸了口气,他没什么的。不要担心。
谢谢您。自端说。
关友松挑了下眉,抬手在自端肩膀上按住,说:早点儿回去休息一下。昨晚你妈妈跟我说,你无缘无故的头晕,我看你身体最近也不太好,找个时间,过来做个全身检查,好不好?
自端望着六姨的眼睛。隔着镜片,六姨的眼神还是像伽马刀一样的犀利和jīng准。
这分明是关心和商议,她却觉得,六姨好像挪了一块巨石,一下子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她说:好。谢谢您。
回头我给你安排。关友松微笑着,按在自端肩膀上的手,活动两下,才收回来,做了七八个小时的手术,累死我了,我先去休息一下。
您辛苦了。
不辛苦。你也早点儿回吧。关友松温和的说。
她急匆匆的走了。她走路的脚步一向很快,她的大姐,总是骂她,说关家怎么出了她这么个女生男相的丫头,走起路来像男人,说话嗓门大的像走街串巷的货郎这会儿她可是得再快一点儿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