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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日子,就像是一方枯井,抬头便可以看见井口高远干净的天幕,但身处的,却永远是肮脏又积满尘垢的井底。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十五岁那年,生死的边缘,遇见了棠音。
自车辇上下来的小姑娘干净清澈,似一道清亮月色照进他晦暗的生命中。
可他这般卑劣的人,一旦见过了月辉,便想将明月都困入怀中,竟因此纠缠了她整整两世。
“起初的时候,是有些辛苦。”李容徽无声地笑了一笑,语声微低:“但是遇见你以后,便不辛苦了。”
他说着安静地将视线落在小姑娘的面上,嗓音微有些喑哑:“棠音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夜色中,良久没有回答。却是小姑娘已经轻阖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李容徽半直起身来,静静等了片刻,见小姑娘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才微俯下身去,轻吻过她光洁的额心。
“那便当你答应我了。”
“不能食言。”
*
许是客栈里的床铺睡得并不舒服,也许是第一回 与人同榻而眠有些不习惯,翌日天色还未亮透,棠音便已醒转。
朦胧间睁开眼来,却见床榻上已只剩下自己一人,若不是眼前烟青色的幔帐陌生,棠音倒真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在闺房中又发了一场幻梦罢了。
“李容徽?”棠音轻唤了一声,伸手撩起了幔帐。一抬眼,却见李容徽正将食盒里的早点取出,一一放在桌上。
棠音见此微微一愣,忙自榻边寻着了鞋履匆匆往浴房里走,略有些心虚地小声开口:“我是不是起晚了?”
“天还未亮透,是我习惯起得早些。”李容徽将早点放好,又在案几边坐下,等着棠音洗漱完出来了,便将一小碟子玫瑰酥递了过去:“吃完早点,我便送你回相府。”
棠音本想问为何又是玫瑰酥,听到他这般开口,想问的话便吞了下去,握着玫瑰酥的手也有些不自觉地轻轻收紧了,只低声道:“这便回去吗——”
李容徽闻言,浅棕色的眸底便铺上了一层笑影:“棠音若是舍不得我,我们也可以晚些回去。”
棠音被他说得,刚洗过的小脸上又微微发烫,只低头小声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只是在想回去要怎么和父亲交代。”
“确实要给一个交代。”李容徽抬眸看向眼前低头吃着玫瑰酥的小姑娘,眼底笑意愈浓,也不出言打扰,只静静等着她吃完一块了,这才轻声开口问她。
“棠音是想要圣旨赐婚,还是由父亲做主?”
第91章 回相府 无论是何等家法,皆认罚
棠音吃罢了玫瑰酥, 正抬手去斟着案几上一壶清茶,听见他这一开口,指尖一颤, 茶水都斟到了杯盏外, 于深棕色的桌面上四处流淌。
她一时间却也顾不上这许多, 只慌乱抬起眼来:“你方才说什么……赐婚?”
李容徽轻应了一声,随手取了块方巾盖上桌面的茶水,又将她的袖口略抬, 以免沾到水渍,语声仍旧是柔和的, 如花叶底下脉脉而过的熏风:“棠音昨日里不是答应我了。那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他说着略低下眼去, 认真想了一阵, 又轻声道:“我还从未成过婚,也不知是要先过定, 还是先合八字?可嫁衣还未准备, 府邸也还未建成,其中一些细枝末节, 也还需仔细推敲。”
他说着,语气微低, 惋惜地轻轻叹了一声:“这样便不能立时成婚了。不过,先过定也是好的。”
至少过了定, 便是未过门的妻子。其余人等,便也不能再觊觎她的小姑娘了。
棠音愣愣听了半晌, 直到听见李容徽都开始问她成亲时的轿子想要什么模样的,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犹豫一下, 低声开口:“可是我总觉得,父亲不会答应。”
“他可能还会差人将你打出去。”
打出去?依沈相的性子,这怕是太轻了些。
李容徽却并不在意,只轻抬了抬唇角,望着眼前满面忧色的小姑娘温声道:“沈相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要好好商量,他总会同意的。”
重活一世,他比棠音更清楚沈相想要的是什么,顾虑的又是什么。
他会向沈相证明,他比五皇兄,比太子,比任何一位皇子都更适合成为棠音的夫君。
*
辰时,天光大亮。
昨夜酣宴一场后,留宿在沈府中的宾客也纷纷起身,与相府众人告辞。
五皇子李宴自然也在其中,他宿醉方醒,仍有些慵然,直至跟着从人行至相府门外,被外头的热风一熏,才渐渐清醒过来,笑着与沈相与沈钦二人作别。
沈相昨夜似乎并未睡好,面上不佳,只淡淡应了一声,而沈钦则再次与他轻声歉道:“昨日真是不巧,舍妹贪凉患了风寒,不能来席面上亲手合香。本想令她今日过来,在香道上与殿下交谈一二。不想今日辰时,又差大夫看了,仍未曾痊愈,只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能来谢客,还请殿下见谅。”
李宴笑着微微侧首,并不受他这一声歉,只轻笑道:“人总会有身子不适的时候。沈姑娘并没什么错处,著作郎不必向我致歉。”
沈钦见他并不因此恼怒,便也轻笑了一声带过,只抬手示意小厮将准备好的礼物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