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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声道:“其一,你有天家可归;其二,你也未曾为相府守丧,其三,你我相识之时,正是相府繁盛之际,也谈不上什么先贫贱,后富贵。这三不去,你皆不沾半点,想必,还是可去的。”
“棠音——”李容徽本就冷白的面色愈发苍白的无一丝绯色,欣长的身子微微一晃,无声跪在她的跟前,双手紧紧地攥着小姑娘柔软冰凉的雪缎面裙裾,嗓音嘶哑得听不出低醇的本音:“棠音,世上除你之外,再无一心待我好之人。离了你,我无处可去。”
“棠音。”他的语声愈低,一双浓长如鸦羽的长睫垂落,掩住眸底深浓的悲哀之色:“别赶我走。”
许是被他骗了太多回了,棠音此刻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在演戏。虽有片刻的心软,但片刻后,仍旧是抿紧了唇,只硬起心肠道:“瑞王府是你的府邸,何来的赶你走。即便要走,也该是我回相府去。”
她说罢,慢慢俯下身去,一寸寸地自李容徽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裙裾:“昨夜,我听你说了一整夜。尽是些骗我的事。今日里身心俱疲,没力气回去了。”
起初李容徽不愿放手,直到听见她说了一句‘不回去’了,指尖这才下意识地一松。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裙裾,就这般轻轻落入小姑娘的掌心中,柔软而冰凉,似棠音此刻微微垂落的眸光。
棠音缓缓将裙裾上的褶皱抚平了,目光轻落在上头暗绣着的棠花上,倏然想起,这似乎是她回门归宁那日穿的衣衫,便又轻抬了唇角,缓声道:“可既然王爷都将我回门归宁那日的衣裙准备好了。我不回去,岂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我便在王府里借住一日,隔日再回去。”
听到小姑娘这般开口,李容徽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黑,只有她薄情的话语,似薄而锋利的霜刃一般,贴血肉而过,自心口起生出痛意,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似乎刹那间,连魂魄都为之颤抖。
“棠音——”他慌乱地自地上站起身来,展开身形飞掠到衣箱边上,只胡乱将里头的衣衫抱起,一件一件,放在小姑娘跟前,轻声哀求道:“我没有半点这个意思。若是棠音想回相府了,便将我也带上,我们一同回去。”
“想住一个月,或是一年半载,多久都可以。”
棠音羽睫轻垂,目光落在那一大堆衣裳上,半晌,只轻声道:“相府是我的母家,我回去后住多久,都是应当的。可王爷却没有去相府蹭饭的道理,若要回,便回宫里居住吧。”
“棠音——”李容徽指尖一颤,一件天水青的衣衫如云雾般自指尖落下,坠在地上,似一泊堆积的泪水:“棠音,无论你要怎样怪我、罚我,皆是我咎由自取,没有半句怨言。只求你,不要和离。”
“不要抛下我。”
他的语声渐低,尾音融进亭外的风声中,渐渐不闻。一双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垂下,浅棕色的眸底缓缓涌上水意,似星辰将坠。
似乎是真的伤心了。
棠音微愣了一愣,慢慢地,将原本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
她原本是想让李容徽长个记性,这才一直强压着不让自己心软,但见他如此,心底却也隐约生出几分难过。
哪怕是冷了面色,这份难过也要自眼底流泻出来,如何也藏不住。
李容徽是何等敏锐的人,恐怕只一眼,便能发觉了。
——可她还不想让李容徽察觉。
这般想着,她便轻垂下长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缓缓自玫瑰椅上站起身来。
李容
徽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见她裣衽起身,以为她现在就要离开,立时便跟着站起身来,牢牢握住了她的衣袖,眼尾通红,如何也不肯放手。
棠音便也由他攥着,只带着他往槅扇处走。
锦帘掀起,外头等着的白芷与檀香便也走上前来,福身笑道:“王爷,王妃,您们醒了?如今快到膳时了,可要传膳?”
棠音还未开口,却一眼瞥见,檀香手里正拿着个大肚的茶壶,似乎有些眼熟。
她略想一想,立时便想起了在庭院里打翻了茶盏之事,一时间耳尖微红,却也渐渐明白过来,为何李容徽会执着地认为自己要与他和离。
想是看见自己换了闺阁时的裙装,生了几分误会。
而檀香随着棠音的目光往自己手上看去,顿时也想起了沈钦的吩咐,便福身将那茶壶双手递了过去,轻轻笑道:“这茶壶,是大公子吩咐奴婢带回来的。还说‘今日里,它也算是功臣。’”
棠音自然明白哥哥话里的意思,芙蓉面上又是微微一红,生怕李容徽察觉了,便侧过脸,将茶壶接了过来,也不欲过多解释,只轻应了一声道:“既然是哥哥送的,那我放在房里便是。”
她说着,又对白芷道:“过去传膳吧。今日里,清淡一些便好。”
白芷与檀香齐齐应了一声,便也纷纷下去忙碌了。
而棠音捧着那大肚茶壶,抬步便重新往寝房里走。
李容徽见她回身,一直暗淡一片的眸光终于有些些微亮色,也不敢开口,只屏息,放轻了脚步,安静地跟着棠音一同往槅扇处走。
可刚伸手掀起锦帘,小姑娘便蹙眉转过身来,淡淡开口:“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我——”
李容徽方开口,却觉得眼前微微一花,却是那只大肚茶壶,当着他的面,往地上,小姑娘杏红色的裙裾上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