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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他心中电光火石般地转过念头——不能让碎瓷伤到了她。
未来得及细思,他已松开了原本绝不会松开的,紧握着小姑娘袖口的手,将这只大肚茶壶稳稳接下,没让一滴热水溅到棠音身上。
随即,他还未来得及抬首,却只听‘咔’地一声响,是寝房的槅扇在他眼前紧紧合拢。
继而,又是一声略重些的沉闷声响,似乎是自里头上紧了门栓,将大门彻底堵死。
旋即,小姑娘的声音隔着一层雕花槅扇传来,朦朦胧胧,听不出话里的情绪:“等会饭菜送来了,就劳烦王爷,让白芷与檀香自窗口递进来吧。”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请王爷别逾窗进来。”
“不然,我恐怕只能漏夜写休书回相府了。”
李容徽方往长窗的方向踏出了一步,听得小姑娘这般开口,身子顿时一僵,硬生生地在槅扇前站住了。
犹豫了好半晌,才轻轻伸手,叩了一叩槅扇,低低地唤了一声:“棠音……”
里头再没了回应,只余下一片令人心颤的寂静。
李容徽惶然等了一阵,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世那般漫长,等到他都快要失控,才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起。
是白芷与檀香分别拎着食盒,自远处游廊上走来。
等她们走到近前了,见李容徽独自立在门口,微微有些讶异,还未来得及福身行礼,却觉得手上一轻,却是李容徽已将食盒夺了过去。
他身形展动,转瞬便立在敞开的长窗前,不安地抬目往内望去。
偌大的寝房内,棠音正背对着他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话本子,细细看着。
幸好,不是在写休书。
他略微松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搁在长窗上,又如往日里一样,轻叩了叩她的窗楣,低声唤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
棠音也略些心神不宁,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些,听见响动,便将手上许久未曾翻过一页的话本子搁下,抬眼往窗外看去。
只一眼,便又想起了往日里李容徽逾墙而来,还骗她说是府里的家丁都在前院,还害得她的话本子被父亲发现,自家哥哥跟着受罚的事。刚软下的心肠又硬了几分,只款款走上前去,将两只食盒随意接过一个。
继而,也不等李容徽开口说话,便当着他的面,抬手将长窗掩了。
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李容徽看着眼前紧闭的槅扇,愣了良久,慌乱之感如暗潮一般席卷了心肺,带来灭顶般的恐惧与绝望。
小姑娘现在连与他同桌吃饭都不愿了。
是不是等明日,就要将写好的休书递给他了?
第142章
李容徽独自在长窗外立了良久,见小姑娘仍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觉得心中一片不安,全然没了半点用膳的念头。
待食盒的膳食一点点地散尽了热气,李容徽这才缓缓抬手,将指尖落在了窗楣上,犹豫了许久,却终究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小姑娘现在应当在用膳吧,也不知消气了没有,若是自己贸然闯进去,也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容徽迟疑稍顷,缓缓将目光落在庭院里,又转身深看了紧闭的长窗一眼,终于抬步,自绵延的抄手游廊行至庭院中。
海棠花期未至,庭院中仅有几株白梅早发,在这清冷的秋节里,暗香疏冷,穿墙而院而来。
李容徽倏然想起了什么,便行至那白梅树下,一株一株地缓缓走过去,将枝头开得最好的几朵梅花连枝折下,须臾,便捧了慢慢一怀。连衣角上,也尽是白梅冷香。
他便捧着这一怀的梅花行至窗楣边,也不拿白玉瓶,只一枝又一枝地堆叠在窗前,渐渐,便也堆了半窗之高。
而寝房内,棠音也没什么用膳的心思,只随意打开食盒,拿了几块糕点用了,虽食不知味,却也算是草草用过一餐。
可当她打算将用完了的食盒收拾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唯一动过的,还是盛着玫瑰酥的碟子。
哪怕是无意中,在十几样不同的糕点间,她还是本能地,最中意玫瑰酥。
她这般想着,迟疑着又缓缓抬手,拿起一块,细细地品了。
清甜的玫瑰汁液在口中化开,却隐约有一丝清苦的回味。
大抵是加了一些茯苓。
这还是前几日天气转凉,她怕李容徽成日里奔波于宫廷与瑞王府之间,劳碌之下染了风寒,这才让檀香吩咐府里的厨娘加的。
她又小小地尝了一口,不知为何,倏然想起自己与李容徽成亲那一日的事来。
是夜,红烛高烧,一整日繁琐的礼节下来,她粒米未进,只趁着洞房里无人,偷吃了些撒帐用的红枣。
还被李容徽看见了。
她犹记得,李容徽给她带了许多清爽,好克化的糕点过来,放在正中白玉碟子里的,就是这玫瑰酥。
也是清甜,入口即化,只是比往日里多加了些玫瑰汁与蜜浆进去,入口便多了几分甜蜜滋味,与往日里用过的,终归是有细微的不同。
那时候她曾想,即便是味道有了不同,但本质仍是一样的,并不是因为改了方子,便不是玫瑰酥了。
若是换到了人身上,是否也是亦然?
棠音微有些出神,只慢慢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玫瑰酥搁下了,缓缓往妆奁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