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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回江宁。”
安止深夜才到和州,两个时辰之后又要动身。
如果放在往常,小禄子是一定会劝他多歇息几个时辰,但是现在他被安止突然的命令砸成木头人,只能讷讷应是,足底发飘退下了。
夏夜微茫,客栈里闷热得让人莫名心慌,安止到客栈外透口气。
永昌八年琚太子谋逆案是必然,而非永昌帝一人野心,换谁当皇帝也会做出同样选择,只要皇权在,谁都在樊笼中套着锁链,一点点被收服为奴隶。
安止本想将水搅浑,借逸王之力重演八王之乱,天下大乱也罢,破而后立也好,世家如何百姓如何他统统不在意,只想要打碎巍峨皇权混浊世间。
没想到,老天让他有了乐则柔。
两人之间总要有人退一步。
如今正康帝上位,乐家格局已定。赫伦已死,他和逸王之间彻底了结清楚,不用再顾忌什么。
皇帝爱谁做谁做,爱谁倒霉谁倒霉,安止要就此收手,什么都不管了。
只要回到江宁假死脱身,此后就能陪在乐则柔身边。
温柔乡,英雄冢,往后漫长岁月只求伴她左右。
和州战火烧过的痕迹依然鲜明,檐下纸糊灯笼透着茫茫光晕,南方漫天星子与湖州所见一样。
一场大事就此落幕,安止该高兴的,但压抑不住的不安灰蒙蒙阴翳心头。
嘚嘚马蹄声踏月而来,又快又急,安止瞬间竟然有种“终于来了”的荒唐错觉。
马背滚下来一个人,没站稳就跪在安止眼前急声说:“爷,湖州出事了!”
第62章 藏弓(三)
老太爷的人轮番审问一天,刚刚离开,乐则柔合眼呆呆地坐着。
她极后悔昨天与那两个护卫说话,要不然白天听见狗叫和喧哗时至少能喊两声救命。万一有人能救她呢。
晚霞落在她的嘴唇,层层干皮和裂口冒出血,她不敢舔,越舔越干,可是她好渴啊。
为了逼出口供,只给她半个发霉的馒头和一碗凉水。
睡觉睡觉,睡着了就好了。乐则柔昏昏沉沉地劝自己睡,捱过去干渴和饥饿。
过了不知多久,太阳终于落下,黑夜降临时窗户被推开一个小小的缝儿,无声无息。
乐则柔丝毫未觉,她此时脑子里只有渴和热,但仍逼自己想办法 ,浑浑噩噩地出神思量。
外面有假的乐则柔,恐怕没人能察觉问题,更别提救她。
如果真的交出账目,她一定会死,即使不死也会被拘起来。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舔舔嘴唇,血好甜。
一个蒙面人猫似的落在地上。
乐则柔费力地抬起眼皮,哑声问:“谁。”
来人跪下抱拳,用气声说:“七姑别怕,我是安公公的人。”
他是安止给她带回湖州的暗卫,乐则柔只见过两次,代号影三。
她没想到能有人来救她,此时有美梦成真的惊喜,不由精神一振。影三说了一句得罪,就拿出细针开她右手腕上锁链。
这是乌金锻造的锁链,只能用钥匙开,而钥匙大约在她祖父手里。
但乐则柔仍心存侥幸。
万一能打开呢?
她大气不敢出,生怕扰乱影三心神。
时间一点点在细针与锁眼空隙中流逝,锁链仍未打开,月色下乐则柔甚至能见到影三额头沁出的汗珠。
她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你砍。”
“锁链牢固,不易砍,一会儿有响动恐怕会招来护卫。”
乐则柔打断他的话,枯涸的嗓音如同荒漠河床:“直接砍手就是。”
影三呆了。
“一只手哪儿有性命重要。”
影三而非豆绿等人来了,说明外面情况不会太好,丫鬟们大概都已遭遇不测,她再不出去,母亲凶多吉少。
影三哪儿敢下手,如果真的砍了,就算此时能将乐则柔带出去,难保日后他不被清算。且砍去一只手,这么重的伤,她娇生惯养未必能活。
他低头抱拳,“小的立刻去找钥匙,明晚一定弄来。小的已经给安公公传信,马上就能回来救您。”
乐则柔舔舔嘴唇,犹豫了一下,“现在护卫还有多少?”
夜色掩盖了影三脸上的不忍,“除去重伤的,还有七个。”
几十人,只剩下七个,还加上这些安止的暗卫。
乐则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子更加粗粝沙哑,“你们明日先将母亲带走,安置在念安堂。还有,决不可声张。”
现在假乐则柔还在找账本,如果传出去,她很快就会被老太爷灭口,让世上只有一个乐则柔。
她让影三帮她找了点儿水带进来喝,然后就让他离开了。
她喝完水才想起来,自始至终没问影三怎么知道她被调包。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逃出去。
乐则柔蜷缩着身体靠在墙边睡去,满怀希望等明晚。
那时她喝饱了水,还得到一块影三随身的干粮,不知道自己差点儿等不来明晚。
……
门被大力推开,阳光倾泻而入,乐则柔醒来时看见光河中的人影。
婆子掸尘搬椅子铺锦袱,忙活一通后避让在两侧。
太夫人由嬷嬷搀扶着进来,她穿着沉香色绣宝瓶的潞绸褙子,抹额上的珍珠闪着柔光。她比上次相见苍老许多,脸上擦的粉也遮掩不了皱纹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