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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琢仍然沉默。
演员出不了戏这件事很常见,哪怕一些演技并不出众的演员,在搭过CP戏份之后,因戏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能被挑中的演员,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点角色特质,CP角色之间互相有吸引力,也很常见。
片场一夜情,主演之间发生的是最多的。甚而还有修成正果的。
“出不了戏,你就跟他走?”
半晌后,顾如琢的声音放松下来,很显然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比较舒服。
至少比“程不遇主动勾引我的”这个说法舒服很多。
他平时的那种懒散再度浮现出来,“那也是够麻烦的,你这个家伙。以后长个记性,别什么不明不白的人都跟他接近,知道了吗?”
程不遇没有说话。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这回事,甚至他很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但是入戏的那种体验令他无法抗拒。
会不会出事,什么时候会出事……他或许想过,但是他仍然无法停止这种追逐。
自从高中之后……自从那长达两年半的的恋爱游戏之后。
顾如琢把他转回来,凑近了,偏头查看他脖子上的咬痕。
没见血,但是牙印很深,程不遇的肌肤本来就白,白皙的肌肤之下隐约可见淡青的血管,因此有什么痕迹留下来,都会很快泛起红色,十分显眼。
如同对猎物的一个标记。
“疼不疼?”他替他吹了吹,声音无波无澜,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眼底微微带上了一点笑意。
程不遇躲了一下,他垂下眼,是忽然察觉他们现在的距离,好像有些不妥:“不疼的。”
“好。”顾如琢松开他,声音冷定,“从今以后,你进出片场,我会让人全程陪同,你是我的艺人,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程不遇抬起眼,一双眼望着他,乌黑静美,仍然有些微微的茫然。
顾如琢望着他,忽而觉得他还是像高中时的那个样子:呆呆的,冷冷的,戳一下动一下——或者戳一下也不会动一下。
那时程不遇刚进他家门,行李只有一个破旧的女款行李箱,外边下着雨,带他来的人走了,程不遇站在门边往里看,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空荡荡的别墅大厅,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时他端着茶杯在二楼楼梯口看他,过了好一会儿后,他走下去,把茶杯放下,对他说:“进来啊。”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程不遇那个女款的黑色箱子,但他大概知道那是程不遇的妈妈留给他的遗物。
程不遇的钢笔,每晚就躺在那个行李箱里,被擦得干干净净。
那时清明节,敬城本地的习俗就是过年、清明祭祖上坟。
金琳没有子女,顾如琢很显然不可能作为子女被刻上墓碑,但每一年,顾如琢都雷打不动地去,给自己的两位母亲上坟。
其他人都知道他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而金琳和他一起外出出事之后,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相关的话题了。
“年关我们都出去挂清扫墓,那个程不遇怎么办?”他听见大人们背着他议论,“那个小孩一个人在家。”
“他也去不了啊,程家不可能让他去祭祖的。”
“对了,他妈怎么死的?听说是自杀?”
“对,是自杀,听说死法让人瘆得慌,那个小孩跟着性格也出问题了。”
“啧,也是造孽。”
那年清明,程不遇于是一个人呆在他家里。
那是第一年的清明。
*
因为这一出,程不遇没能马上回别墅,顾如琢临场给他定了酒店房间,随后找了人保护他。
程不遇无法反对,也不太有理由反对——五星酒店贵宾房,每个季度只留给顾如琢这种高级客户,挂出去要一万二一晚上,更何况这种房间几乎不可能被挂出。
《剪长鲸》剧组很快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试镜成功,但是剧本围读等等流程还要延后,因为男一号还需要更换。
剧组方打来电话,态度也变化了不少:“你也可以来试镜现场看一下,有没有觉得合适搭戏的演员?还有你确定只演这个配角是吗?现在男一号也空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程不遇说:“不用了,谢谢各位老师们的照顾。”
顾如琢没有跟他同行。
他临走前,程不遇看见那个女经纪人梁静走过来,神色匆匆:“医院那边的消息……”
随后的事情,程不遇就没有听见了。
他这个月的直播时长已经完成,新的剧本已经完成,程不遇呆在酒店里,忽而不知道做些什么。
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拧开浴池的开关,等浴池中盛满一池热气腾腾的水后,他缓缓滑入池水中,顺着水深沉降。
热浪翻涌,滚过四肢百骸,安抚着他白天的虚脱,出戏时噩梦的余韵仍然时不时地会爬上他的脊椎,但很快又被热气压下。
程不遇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手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
新闻APP忽而弹出一条推送:“国宝级戏曲表演艺术家病危!顾如琢深夜陪护……”
程不遇怔了怔,他点了一下,但手上沾着水,没能点进去,反而让这条消息弹走了。
他于是放下手机,将自己在水中沉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