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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方雪身体不好,即将不久于人世。
他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亲爷爷,这两句话,他需要用理智提醒自己去记起。他在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关心这件事,但他心底却仍然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程不遇阖上眼,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
*
——“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不好?就和以前一样,妈妈上台彩排。妈妈会带你回家的,但不是现在。”
——“再等等就好,等这场戏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鹤遇那天的神情有些疲惫。
但他发现不了——因为她在那之前也时常疲惫,也因为是她教会他这场人间游戏,他认真地当着自己的主角,欺负他们的人,都是反派,日后必将遭到惩罚;帮助他们的,都是好人,都会在故事里得到美好的结局。
这套逻辑稳固坚定,他认真地在生活中扮演着的角色,他从未对这样的生活抱有任何疑问。
那是鹤遇进剧团的第三个月。
她本来就是敬城最好的剧团的最好的女演员,在这个小镇的剧团里,注定要发光发热。
那时有一个全球巡演的剧目过来挑选主角,没有任何人有异议:鹤遇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人选,她已经为这场表演排演了很长时间。
黑暗中,他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等待着她在一遍的舞蹈和歌声。
她的声音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而他这一把甜润清亮的好嗓子,也是遗传了她。
他爱听她唱这首歌,因为这首歌很美,很配她。他知道舞台昏暗,她会从角落里出现,那么美,那样勾人心弦,他知道这首歌的结束,她会飞起来,额边挂着汗水,吊在舞台威亚上,低头对他笑,对他招手。
那是他的妈妈,他的信仰和主角,这是他们面对生活的剧本的小高潮,而且他知道,这高潮过去之后,或许就是胜利。
他听她唱: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回忆,孤零零地站在月光里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我能梦到那些过去的日子
“I was beautiful then”
那时的我曾经多么美丽
……
他听见舞台上有一些杂乱的音效,有一些水声,还有台上陈旧的道具运转的沙沙声,他听见老旧的广播失真的伴奏,他看见灯光亮起,而她却没有出现在打光的位置上。
舞台正中多出了一片阴影,而她的歌声也已停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以为这是她再度为她编排的一场意外,意外过后会是惊喜。
他就一直等在那里。
直到BGM放完,舞台灯光按照预设时间亮起,他看见了她。
他的缪斯,他永远热切信任、依赖的她,躺在舞台正中,已经失去了气息。她手中还握着一把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血迹已经暗沉。
她亲手为他编织童话,这场生活的童话。
她也亲手终结它,她亲手终止了他们的结局。
“还真死了?”之后的事情都模糊不清,他只记得有人在他身边议论,“那女的可真脆弱,也不经吓,老板说不陪他睡就向他儿子下手,她居然搞出这么个玉石俱焚的下场,真的是……”
那天之后,他失去一切情绪与情感。
那天他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在台下坐着,没有表情,没有反应,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耳边的音乐仍然在一遍遍地播放。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我能梦到那些过去的日子
“I was beautiful then”
“那时的我曾经多么美丽”
“I remember”
想起那时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我明白什么叫做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memory》,可以配合食用
第35章 笑颜
敬城第一联合医院, ICU。
楼层中人声如沸,黑压压的如同人挤人,保安和助理团队拼命挡在媒体面前:“请你们保持肃静!在医疗地点, 请保有基本的尊重和礼貌!”
人群根本安静不下来, 现场娱记黑压压的一大片, 电话声此起彼伏。
“程老不行了!程家三代人都已经来了医院,在外边等着的, 但顾如琢没让他们任何人进去!”
“确定了!顾如琢和程家人不合,程老爷子葬礼谁扶灵还未可知!难道顾、程两家要这么撕起来了吗!”
……
宽阔苍白的病房中,一切声音都褪去了, 空调徐徐吹动着, 机器运行的嗡嗡声响着。
顾如琢坐在椅子上, 俊美的面容上是难掩的疲惫和苍白, 他眼眸如墨,睫毛微垂,冷不丁看上去, 会让人以为他睡着了,但其实没有。
“小琢爷,程家人等在外面了。”梁静往外看了一眼, 语气尽量轻缓,“现在不让他们进来看望, 外界可能……有些说不过去。”
“老爷子还没过去呢。”顾如琢声音仍然带着平常那种懒倦,但却让人觉得有些冰冷,“他们早干什么去了?”
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病床上老人的手。
程方雪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意识, 都靠体外设备维持生命。但今天, 他时梦时醒,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
顾如琢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见过回光返照的人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