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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对比,愈发显得时缨平静如水。
她着实已经习惯了。
八岁时,她与卫王定下婚约,还不懂“羞”字作何写,只知道自己长大要嫁给他,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后来晓事,因彼此相识多年、过于熟稔,也未曾有过任何赧然。
时缨的反应落在贵女们眼中,堪称落落大方、毫无忸怩。
到底是要做卫王妃、乃至未来太子妃的人,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
今上的原配妻子去得早,后位虚悬多年,六宫之事由淑妃打理,先皇后无所出,淑妃名下仅卫王一个儿子,论资排辈,他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其余皇子年纪尚幼,也没有与卫王竞争的本事,除了——
“我听说,岐王殿下回京为陛下祝寿,昨日已经进城。”一位贵女道,“今年千秋节,势必能在宫宴上看到他了。”
“怎么,”身边同伴调侃,“你如此惦记他,莫非是想做王妃娘娘?”
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小娘子们私底下谈论倾慕的郎君,也不算稀罕事。
“你别乱讲,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名贵女面色绯红,辩解道,“岐王殿下离京近十载,逢年过节都不曾露面,我还挺想瞧瞧他究竟是何模样,毕竟他的……”
曲明微轻咳一声,不由看向时缨。
气氛有些凝滞,周遭鸦雀无声,那女孩如梦初醒,自觉失言,忙不迭住口。
时缨却不以为意,顺水推舟岔开话题,仿佛压根没听见她们所说。
但聊天间隙,她喝茶时,却无端有些心神不宁。
岐王赶在这时候回京,只怕是来者不善。
第2章 在她心中占据着独一无二的……
众人聊了一时半刻,眼看着天色渐暗,家住较远的便先行离席。
薛七娘见时缨还坐在原位,好心提议道:“阿鸾来得迟,应当未及留意外面的景色。趁还有时间,不妨出去走走。”
时缨看向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时绮,点点头:“那我和明微就失陪了。舍妹若问起我的行踪,麻烦你转告她,要她到楼下寻鄙府的婢女。”
时绮屡次抽空用余光觑她,待她回望过去,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兴许她走之后,妹妹反而能自在些。
薛七娘爽快答应,时缨道谢,和曲明微一同起身。
二楼空间有限,宾客们的侍婢都在一层等候,时缨令丹桂随行,又吩咐青榆道:“待会儿四娘子下来,让她直接回马车里。”
两人皆是她院中的婢女,丹桂年纪小,性情活泼,青榆则更为成熟稳重。
因此她愿意带着丹桂游玩,重要的事情却会托付给青榆。
出了门,曲明微道:“阿鸾,我们去放河灯吧。”
慈恩寺南邻黄渠,水竹森邃,每逢浴佛节,人们便会借此祈福。
时缨含笑应下,两人往河边走去。
暮色四合,天光消散,路旁垂柳摇缀,晚风徐徐,夹杂着湿润清凉。
寺庙前的戏场犹在喧闹不休,一派人声鼎沸。
先前那位贵女的话音浮上脑海,时缨想起一些旧事,不禁出神。
她知道对方原本要说什么。
——毕竟他的生母曾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时缨未曾见过那位已故的贤妃苏氏,与岐王也是素未谋面,但念及他们,她的心情却极其复杂。
十年前,长安变故陡生,局势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年的摄政王染病过世,没多久,其子即今上称帝,建立新朝。
彼时,荆州一带战事未歇,有股势力盘踞此地自立为王,企图与大梁划江而治。
今上派贤妃之父苏大将军前去征讨,时缨的舅父林将军作为杭州守将,也接到传令赶赴战场,计划与来自京城的大军配合,兵分三路,对敌实施夹攻之计。
时缨与舅父一家关系亲近,在杭州借宿的那段年月,她经常随舅父舅母去城郊骑马,与表兄表姐更是打成一片。
舅父奉命出征前不久,母亲接到远在京城的父亲传信,说长安大局已定,他因有从龙之功而加官进爵,要她携两个女儿北上团聚。
临别之际,时缨颇为依依不舍,思及将来会与舅父一家在长安重逢,适才放心上路。
然而她再也没能见到他们。苏大将军与敌方暗通款曲、临阵倒戈,林将军力挽狂澜却终究不敌,林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在军中也有职务,此番与丈夫一并身陷重围壮烈牺牲。两人的儿女自小习武,长子上过战场,幼女刚及笄便自告奋勇追随父母兄长,事发后,兄妹二人都未得幸免。
林将军率部众拖延数日,为后续援兵争取到充足时间,最终击溃敌军,使大梁一统南北,给林氏一族得来丰厚赏赐与加封,连带着姻亲安国公府也沾光不少。
而苏大将军兵败身亡,苏家在京中起事造反被镇压,成为乱臣贼子,阖族下狱处斩,贤妃自尽于深宫。
岐王身为皇子,无需承担株连罪,但却被今上一道圣旨送往灵州,美其名曰让他远离纷争、到军中历练,可此事搁在一个刚满十岁的幼童身上,冷落之意不言而喻。
这些都是时缨后来听闻。她难以接受舅父一家遇难的现实,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初次随父母进宫,与卫王定亲,被淑妃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才逐渐走出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