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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尚书一愣,杨大郎道:“不过是索要和离书,远比您拼了老命轻松。您若拉不下脸,就让儿子去当恶人,大不了闹到御前,反正在外面偷腥、被人家打成残废的又不是我们阿晗!”
杨九娘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些许裂痕,她摇了摇头:“阿兄,你消消火。安国公府我们万万得罪不起,何必为我一人赌上阿爹和您的仕途?我已深陷泥潭,不必再将整个杨家都拖进来了。”
“赌上又如何?”杨大郎攥紧双拳,“当初我未能护着你,让你委身纨绔,换来我平安无虞、前程坦荡,已是毕生之耻,同样的错误若再犯一次,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我曾以为时维就是个胸无点墨的个酒囊饭袋,岂料他竟……阿爹,您当真要看着阿晗回到安国公府,一辈子耗在里面吗?”
杨尚书无言良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颔首道:“这封和离书,我们杨家要定了。但……大郎,你可想过,随后阿晗又该怎么办?她已有子女,若想再嫁,实在是……”
“嫁什么嫁?阿晗不嫁人,我们杨家难道还养不起她了吗?”杨大郎反问道,“阿爹,没有阿晗,便没有你我今日,我们亏欠她太多,理应好好补偿。”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杨尚书心知愧对女儿,没再多说什么。
杨九娘望向兄长,目光感激,眼里浮现一抹久违的浅笑。
父兄离去之后,杨九娘缓缓靠在榻边,如同解脱般松出口气。
忽然,室内光线骤暗,她心头一跳,连忙呼叫婢女,却无人应答。
寂静之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面前。
第50章 偿还他的一片真心。……
视线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漆黑, 看不清来者面容。
但不知为何,她竟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站在阴影中,剪影晦暗不明, 虽只是沉默地望向她,目光却仿佛潜藏着千言万语。
杨九娘本想起身寻找婢女,见状不由停住。
半晌, 试探地念出一个深埋心底的名字:“……十八?”
她的声音很轻,犹如微不可闻的耳语,那人却显然听得清楚,身形一僵, 坐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是他。
他还活着。
杨九娘有些难以置信,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她按捺着逐渐加速的心跳,像是害怕打破梦境般,轻轻地问道:“这些年你去哪了?”
对方没有回应, 她自顾自道:“无妨, 你还活着就好, 你走之后杳无音信,我只怕你已经……可惜那时候我没能保下你, 让你受苦了。”
“但也好。”杨九娘笑了笑,“外面天大地大, 你可任意闯荡,好过留在我身边做护卫, 一辈子困在深院高墙, 白白浪费你的才干。”
“九娘子……”对方终于开口,嗓音略显沙哑,虽然依旧熟悉,却已不复少年时的清亮。
曾经无忧无虑的九娘子嫁为人妇, 她儿时亲手救下、后来忠心耿耿陪伴她的小家仆,也已改名换姓,变成镇守一方的大将。
光阴更改,物是人非。
“我阿爹和阿兄一言既出,定不会反悔,我将与时维和离,杨家不再是安国公府的拥趸。”杨九娘道,“你回去给岐王殿下复命吧,顺带转告王妃,无需担心,我一切安好。”
萧成安怔住,但转念一想,以九娘子的聪慧,猜出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你的功夫精进了许多,往来杨府如入无人之境,倘若当年你也有这般身手,我们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杨九娘难得露出揶揄的神色,“我料想你是在军中练就的本事,加之你离京多年下落不明,我自然会想到岐王殿下那边。十八,你有此造化,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萧成安望着坐在黑暗中的女子,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鼓起勇气想带她逃婚,却被杨家发现,将两人拦下。
她苦苦哀求,恳请他们饶他一命,最终杨夫人心软,同意放他一马,将他逐出府。
杨家有那么多女儿,时维偏偏看中了她。
为了挽救父亲和家族,她不得不接受安排,成为安国公府的大少夫人。
如今杨尚书父子飞黄腾达,杨夫人在杨九娘出阁不久后病故,也被追封为诰命。
唯有她,本是大好年华,却被迫困在安国公府那腌臜之地,与花天酒地的纨绔子虚以委蛇。
萧成安缓缓跪下:“九娘子,属下来迟了。”
她没有作答,他低着头,清楚地听到静默中的脚步声。
女子的裙裾出现在视线中,一双温软的手将他扶起:“十八,前尘已矣,你忘了我……”
他却攥住她的手,旋即轻柔而坚定地收拢:“九娘子,您等着我。”
等他功成名就,得到杨家父兄的认可,风风光光地迎她过门。
杨九娘一怔,略作迟疑,终究没有挣脱。
翌日清早。
时缨得知杨家的情况,放下心来,当即投桃报李,将自己所知悉数相告:“杨尚书早年在大理寺任职,八成是查案的时候阴差阳错触犯到孟家的利益,才被他们摆了一道。”
“两家联姻,最初是因时员外贪图杨九娘的美貌,闹着非要娶她,正赶上安国公开始着手培植势力,便趁此机会将杨家收归己用。他是如何与孟家达成妥协,我也不得而知,但他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眼下我和卫王的婚事泡汤,安国公怀恨在心,对孟家的信任定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