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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不以为意,装得有点可怜“不是这个,而是我今早到现在都空腹,然后你还点了冷冰冰的东西,空腹吃冷冰冰的东西,哎,好可怜啊我。”
他言罢,我瞪着他把手边给他凉的温开水推过去,懒得跟他多话,专心吃起我的面来。他似乎有些意外,面上露出一个竟有些羞涩的笑,然后一口一口喝着那杯温水。
吃完饭后,我和江潮已经告好了别,外头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好遗憾啊,这下跑不了了,得和我再呆上一会儿。”江潮幸灾乐祸。“谁躲你了,我从不躲任何人。”我从包里摸出浆果红的唇膏,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唇色,轻描淡写道。
“你谁都躲,尤其躲我这种人。”江潮看向窗外如瀑的雨帘,“你很擅长躲我这样对你有好感的人,就像虽然我们已经相处了好几个小时,一起吃了饭。”
他用一双很锐利的眼睛盯着我,没有适才的嬉皮笑脸,仿佛已经把我看透看穿“可是我们俩和昨晚陌生时并无什么区别,甚至我相信,若是今天告别,往后再不见了,你也完全不会觉得任何不妥,你就是这样的坏女人。”
我觉得有些生气,我讨厌被这样揣测,也不喜欢被人下定义,尤其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你错了”直视他的面孔时,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种恶念,我冷声道“比起现在相处,让你以为能评判我甚多,我还是喜欢昨晚虚虚实实客套,实际毫不相干的你。”
他看着我,很温柔的笑了,他说“我知道,所以我才喜欢你。”我愕然了,收起方才竖起来的几根尖刺,苦笑一声“我真是搞不懂你。”
“其实很神奇,我并不喜欢酒吧,总觉得那里太过混乱。可是江黎来看我了,那天他说失恋了想喝酒,我便跟他去了。然后就看到了你,虽然你非常漂亮,但让我一直盯着你看的原因不只这个。你简直像一只落入狼群的白兔似的,呆呆傻傻的。”
江潮脸上又露出那副欠揍的表情,我还没揍他,他又将手摊开数数,瞥嘴道“你知不知道昨晚有起码六个男生想把你灌醉了带走,然后我警告他们,你是我女朋友,人家不信啊,我只能厚着脸皮坐你旁边了。”说着,他起身坐到了我身边。
“你蛮特别的,明明妆容那么魅惑艳丽,可神态却很纯净,不过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傻白甜,内敛含蓄,却很有力量。让我形容的话,就是像一团未开化的黑色,最纯粹,可要得到它却要融合太多色彩。很奇怪,我看到你,我就感觉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不需要磨合,学习、而是一眼就在那里。”
他几乎是不停歇的说完这些,我觉得我应该是在笑的,因为我很爱听他讲话,真的很爱,我觉得他确实懂我。
就像刀叉没入牛排,树根深入泥土,食物吞咽般的舒服。
“听到没,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脸,你的特别,喜欢你的冷漠。”江潮轮廓如银刀锋利的脸,绽开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声音也很温柔“所以说,等会儿要不要和我看黄昏。”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我不禁感叹他的聪明,若问我同不同他在一起,我想,我会说不的。
外头的雨小了,阳光薄薄撒下来,变成了狐狸雨,传说里那是九尾狐的眼泪。
我站起身来,对他露出笑,我觉得那应该非常漂亮,因为他看呆了,一动不动。
我欢快地跑出去,将自己暴露在细如针线的狐狸雨下,踩着汇成小河的积水,踏在一块块分割的石板路上,看着江潮在油画般温润的阳光里,摘下了银色边框眼镜,只为追逐我而来。
这个城市的温差太大了,早晨是冰窖,下午是蒸炉,晚上是漏了气的蒸炉。
我和江潮偷偷摸摸爬上人家琴行屋顶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从隔壁的隔壁偷搬来一把梯子,搭着梯子上去时,我知道我防水的妆全部花了,擦汗擦的。
我先爬上屋顶,然后准备给他搭把手时,江潮愣在原地,看了好半天,最终在我要杀人般的眼神中,江潮赶忙爬了上来。
他刚才说,这里的黄昏是最好看的,他没有骗我。
东大街由于赶不上潮流与很多没落实的规划,几乎变成了一条空街,其实说一小座空城更为恰当。有很多开败却未清理掉的巨大树木,错综复杂分布着,而建筑物没有死板的楼房那样,有尖锐的角和单调的粉漆。
它们没有割裂黄昏,所以这里的黄昏是一大片的,由暗色调的映衬下格外温暖透亮。那些由于时间的摩擦而光滑发腻的石头,到了这个时候,好像也会浅唱低吟。
好像隔世,没有特别多人,所以我喜欢,让我有点想起在谢深家院子里看过粉尘般弥散开的黄昏所以我喜欢。
“江潮,品味真不错。”我看着他说,橘色的日光洒在我的脸上。
他看着天空,拉着我席地而坐“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就很喜欢。那时候太小啦,一个人孤零零的,那个时候不够高,可爬不上屋顶,就昂起头仰望。”
不知为何,听着我竟有些难过。
江潮的侧脸很好看,他转过头看着我“你的额头上有黑漆漆的一片,我刚才想说,但是怕你把我踢下去…”
我一看手上,全部都是黑漆漆的灰,应该是梯子上沾上的,江潮特天真无邪地看着我笑,然后我就把他给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