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页
外人只知摄政王权倾朝野,无人敢犯,可不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行错一步,就会给他扣上独揽中枢、蔑视皇权,有架空幼帝,挟天子而令之野心的罪名。
这门婚事乃先太后诏命,沈氏将门为大郢氏族功劳赫赫。沈家长女嫁进护国侯府,当年摄政王年幼,明家嫡女还未出生时,先太后便指腹为婚,连庚贴都交换了。
太子年幼登基,先帝令同胞皇弟监辅少年陛下稳坐江山。他身为摄政王,风口浪尖,被人以不臣之心诟病不少。
护国侯府虽是清流世家,但毕竟这清贵门楣摆在那儿。那时候即便要娶,完成婚约,也要思量再三,以免被人拿捏把柄。
也所幸那时明家嫡女尚未成年,他也正好有理由顺理成章将此事搁置,如今明镜已然及笄一年,此事他若推脱,便又成为了叵测之臣眼里的把柄,届时正好参他违视先诏。
所以,也只好当一回坏人,背上拆散有情人的名声。
他护国侯心疼女儿,将庶女嫁进摄政王府,这般折损,岂能令人不忿。
王府上下人不多,可以说皆是摄政王心思玲珑的心腹。无人不觉王爷被欺瞒迎娶庶女进门,是护国侯府一番不尊的折辱。
偏王爷还不追究,平白受他们欺骗。这天底下,谁敢这么不敬摄政王?护国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几朝门楣这样胆大妄为。
容循知道明镜不愿意嫁他,可他同样身不由己,他若有差错,小皇帝皇位就坐不稳。所以即便知道了他们李代桃僵,所嫁庶女,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花瓣蓦然落了两片,在他衣袖上,容循低眉捡到手心,想对妙七说两句话。
然未及他开口,王府门外忽一阵喧闹,马儿嘶鸣。
“走开,让我进去!”
“让开!”
少年张扬朗声,毫不客气。
妙七皱眉,走过去看着大门口半夜闯王府的人,叉腰喊道,“什么人这般张狂,敢在摄政王府门口撒野!”
衣着普通的书童看似寻常,可其实身手并不寻常。明澈几次闯门,竟都被两个人毫不费力地牢牢挡在门外。
容循回眸看过去,见到少年面貌,开口唤了一声,“妙七。”
妙七看了看自家王爷,转而对门口扬声道, “让他进来。”
没了阻碍,明澈闯进来,直直看向容循,眼底翻涌着风华的怒意。
妙七被他眉宇间的野性压地默默退了一步,她躲到容循身边,才趾高气昂地训斥她,“小侯爷,你好大的胆子!夜闯王府,该当何罪!”
明澈一双凤目只看着容循,少年肆意的目光对上那双古潭深川的眼睛,容循眼底漫然几分欣赏。
护国侯府的小侯爷,与同龄人相比,可谓出色之极,来日必是前途坦荡,青云扶摇。
他早已将他揽在日后辅佐小皇帝的纯臣之才里。
明澈看着他,掀袍单膝而跪,不卑不亢道, “皇叔,明澈代替家父和侧夫人,向您请罪。护国侯府遇事不决,办事不周,以不敬手段折了这门诏命婚旨。望皇叔恕罪,护国侯府百年门楣,此番,是落晦之尘。”
他所言的不敬,是为侯府瞒天过海,李代桃僵这般不光明的手段。而非是说侯府二小姐的身份,折损了这门婚事。
容循敛眸望着他,眸色留影,“小侯爷风骨袭承,到此朝,护国侯府的为臣脊梁,你父亲倒不如你。”
“皇叔雅量,明澈知道皇叔对护国侯府所做之事,心知肚明。”他起身,眼眶隐漫猩红,明澈嗓音微颤,身侧因伤而通红泛着血痕的双手紧握着,“可是,一切事因,皆由护国侯府背负。皇叔,绝不可欺我阿姐。”
他一字一句,沉沉入耳。
容循看着他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眸子,目色难辨。
一旁的妙七眨了眨眼,心底蓦然畅朗,没想到这小侯爷,还真不赖。这番话说的,令她那些压着的积怨都没了。
啧,护国侯简直连这小侯爷一半也不及。
明澈说完,话音刚落,身后便有钗环轻响,脚步轻盈急促。
“阿澈!”
明姮从南庭跑出来,怔愣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明澈,心口酸酸的。
他不是被锁在家里了吗......
她原本坐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夜也没人来,身子都酸的不得了,耐不住便趴在床上,强撑着昏昏欲睡。
外头吵闹的声音把她吵醒,她听到了明澈的声音。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跑来一看,还真是他。
容循寻声看过去,便见身着霞帔嫁衣的明姮,在竹灯下如深谷幽兰,亭亭玉立。
皎色芙蓉妆,冰清玉润,香培玉琢。
眉眼是花枝勾勒的柔意,云雾楚楚。
她杏眼蒙泪,眼尾泛红,发髻上熠熠生辉的金银玉饰衬着一张如落雨杏花惹人怜惜的小脸。
容循看着她,蓦然便想到了一句话。
前程不思念钗裙。
明姮看见明澈脸上似乎带伤,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到他身边,“阿澈,你受伤了。”
他们两个年纪只相差四个月,可明澈个子如春笋般的拔高,早年间便比她高处一个头了。
明姮看着他,想踮脚抬手碰碰他的脸,被他避开。明澈退了一步,看向她的目光又疼又气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眼里却是生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