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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县令夫人带着女儿当街追鸡,李氏恨不能当场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终于,母鸡没想到两个女人有如此惊人的耐力,先跑累了,在一处小摊儿边蹲下。
李氏对这只鸡的好感全无,抬腿在它肥肥的鸡屁股上踹了脚。她叉着腰,大喘气抬头,对上一双浑浊老眼。
她心里一惊。
已经到了集市的另一头,通往郊外方向,人流量最少,除了进城出城的一天也见不到几个上街采买之人。甚至不能叫做“摊儿”,因为实在太过简陋。
地上一片布做的八卦阵,用石子儿压住四角防止刮走,一支脏不拉几的竹筒,零零散散落着几枚铜钱,上头刻着的符箓已经模糊不清。老头身着一身破衣烂衫,好几处露着棉花,一顶瓜皮帽扣在头顶,写两个大字:算命。
最令人震惊的不是这番叫花子似的打扮,而是那双眼睛。眼球上布满棉絮一样的东西,疙疙瘩瘩,把瞳仁全部遮住了,乍一看上去,像是只有眼白。
福鲤已经重新将鸡虏获,在一旁歇气儿。
出于某种私人原因,李氏对算命的都没太有好感。这老头大概是新来的,她第一次在县里见到。
“夫人可知我为何瞎了一双眼?”老头忽然开口。
李氏一直以为他看不清,冷不丁叫他喊对性别,还知道她是夫人,本来想捉了鸡就走的脚顿住,被下蛊了似的,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因为泄露天机,老天爷不想让我再看,瞎啦。大事儿看不了,不过给人看看命数还是准的。”
这句话一出口,李氏竟真从老头身上看出一副仙人模样。
她见过不少算命大仙,这种范儿的还是头一遭。
鬼使神差的,她在老头面前蹲下,“冒昧问一下,您是因为看了什么大事儿,才……”
老头也不忌讳别人提他的瞎眼,可能是把这当成了一种荣耀,“也不算什么秘密,说来都知道。前些年跟北边儿打仗的时候,顾将军带兵被困忘魂岭。”
嗬,还是跟自己亲家有关的。李氏赶紧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中间的弯弯绕绕将才谋略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当时是成败在此一举,皇上叫去的八卦先生们算来算去,连占星台的人都说此战无望,顾将军势运衰弱。到最后就剩我啦,两方征战可是大事儿,哪能随便乱看。”
“但人家那边儿还在苦苦坚持,要是战败的命数传到他们耳朵里,士气不就落了么。我一咬牙,想着说不定能看出点儿别的,就睁眼了。”
“果然,顾将军不是死到临头,而是枯木逢春啊!但那之后,我这眼,就不行喽。”
好家伙,为国捐眼。
接下来就水到渠成了,皇帝大喜,派人传信儿,说此仗必胜,将士们心底憋着一股劲儿,冲出重围,绝地反击,甚至一举将仇敌逼退到寻仙关外。
这一战十分有名,李氏都七七八八听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蜿蜒曲折。
他说的煞有介事,李氏顿时肃然起敬,不由自主地信了他的话。
“高人,您刚才说,现在看不了大事儿,但还能看命数?”
老头一脸严肃地点头。
李氏忙不迭取出荷包里的碎银放进竹筒,一列铜钱中,亮闪闪的碎银格外诱人。
“高人,我想请您算一卦。”
“给谁?”
李氏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女姚桉。”
***
“小姐呢?”
姚星潼裹上厚厚外衣,问小芮。
“阿林刚刚陪小姐去书房了。姑爷可是要同去读书?”
“嗯,现在就去。”
两人穿过小院,到书房。书房中原本只有一张书案,后来姚星潼也时常到这儿读书,便将书案旁的文案挪出一寸,当作小型桌子,和书案依然是挨在一起的。文案上摊着一摞书和笔墨纸砚,最中央的一本打开倒扣在桌面上,是姚星潼昨天看到的页数。
顾栾把长发束的规规矩矩,在脑后盘成漂亮的髻,正垂眸悬腕,细细描摹一张仕女图。
姚星潼怕惊了他,轻手轻脚拖出小凳,温声道:“娘子画的真是好看。”
闻言,顾栾手腕顿住,笔尖距纸面不到一寸距离,吸饱了染料,一颗红色朱墨滴挂在笔尖摇摇欲坠,看的人悬起一颗心,生怕落下来毁了一张画。
“喜欢你就拿去。你好生念书,我去街上逛逛”
说罢,随意将笔扔在案上,招呼走阿林大步出去。
顾栾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大过节的不在家呆着,天天往街上跑,搬回一堆一堆无用的东西。
奇怪的是,高氏好像对此也无动于衷,似乎很支持顾栾出去乱花钱。
姚星潼盘腿坐下,将书翻过来,低头看书。
书是顾栾曾经用过的,空白处稀稀拉拉记者几个字的随笔,龙飞凤舞的,有的书页上直接标上“胡扯”。
对比之下书上的方块字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过不了乡试,连秀才考核都差点不合格。
现在才发现,不是她学不会,是没被逼到那份儿上。
春闱在即,届时会有一批新人入朝,原有官吏顺带着调整,会举行吏考。顾连成就是瞅着吏考的便利,跟官员们打了招呼,让姚星潼破格参加吏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