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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将杯子护在胸前,酒液溅在衣服上也浑然不知。
她不满地说:“干什么?”
“师姐,”裴远时叹了口气,“你的脸很红,好像是喝醉了,还是少饮一些,不然明天会难受。”
“我才不会醉,”清清不悦道,“我喝酒比师父还厉害,至于脸红不脸红的……”
她轻轻抚上自己滚烫的面颊,梦呓一般说:“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裴远时顿了片刻,他慢慢放下手,眼睛看向一边,不再开口。
宴席的气氛愈来愈火热,人们推杯换盏,高唱着祝歌,连鸟雀都不堪其扰,拍着翅膀纷纷避走。
“诶——”
一道清越的歌声突然从高台处传来,如云雀出谷,如清泉在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高台上正高歌着的女孩。
清清也望了过去,她微微笑了,那是古拉朵。
原来阿朵这么会唱歌,她的歌声嘹亮而高昂,在四面群山之中久久回荡,人们跟着轻声唱和,这是真正属于大山的歌。
当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四周陡然响起鼓声,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们腰系皮鼓,一边踏着舞步,一边朝中间聚拢而来。
姑娘们欢乐地尖叫一声,手牵着手,排成一排,跟随着鼓点,在古拉朵的带领下跳起舞来,动作整齐划一。
她们结实的手臂与小腿时而抬起,时而落下,变幻着无穷的美丽姿态。场外的人们纷纷打起拍子,为姑娘们大声欢呼。
一曲终了,鼓声断绝,气氛却推至最热烈。
台上的舞者们一跃而下,扎进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群如同炸开了锅,大家都从座位上离开,去参与到最后的狂欢共乐中来……
有几个女孩跑来清清这桌,她们打量着裴远时,似乎是有话想说,却在原地踌躇,你推我我推你,竟无人敢上前来。
这个俊秀的少年郎,之前看着还好好的,现在表情怎么这么吓人?
算了,难得的可以尽情跳舞的好日子,还是不要找扫兴的舞伴了。女孩们推推搡搡,最后瞥了他几眼,又笑闹着跑开了。
清清把这一幕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她憋笑憋得很难受。
“哎呀,你们不要他,我们可以一起呀!”她向跑走的女孩们大声唤。
其中一个转过头来,她同清清说过好几次话,已经算得熟识,她也大声冲清清叫道:“道汀会来找你的!”
什么?清清还没回过味来,一转身,却撞到了一个熟悉的刻着刺青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弯下腰,朝她伸出手,他的目光可称温柔,他的邀请热烈而坦荡。
鬓边别着杜鹃的女孩愣住了,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道汀握住这只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去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忘记看了一眼那个对他怀有敌意的少年。
少年没有看向这边,他低着头,在一片热闹欢快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也不是道汀要关心的了,他现在只想关心身边的女孩,和即将开始的舞蹈。她不会苏罗人的舞步,如果笨拙地踩上他的脚,也没有关系。
她大可以随便跳跳,那也一样会很好看。
汗水与欢笑交织的舞会持续了很久,直到日头西斜,归鸟还林,天边又缀满层层绚烂云霞,这次三月庆典才正式结束。
人们开始收拾场地,将食物的残渣收走,把桌子长椅搬开。
空气中残留着热闹气味,许多人脸上还有意犹未尽的笑意,清清沉浸在节日快乐的余韵中,哼着小调,慢慢走在回吊楼的路上。
她头发有些松散,身上还有运动后的热气,心情也轻飘飘。
眯着眼看了看火红残阳,清清扭头对身后的少年说:“走另一条路罢,我想慢些回去。”
另一条路稍远一些,她不介意将时间花费在路程上,她想吹着暖和轻柔的风,多看看天边漂亮的晚霞。
途径一个小山坡的时候,她一时兴起,清了清嗓子,突然唱了起来。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
“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
“少年郎采槟榔,姐姐提篮抬头望,低头又想——”
“他又美,他又壮,谁人比他强?”
“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青山好呀流水长~”
“那太阳已残,那归鸟在唱,叫我俩赶快回家乡。”
她头两句还唱得认真,歌声也算动听,但到了后面干脆胡乱硬扯,随意尽兴,只管唱完词了事。
一首唱完,她回过头,得意地朝裴远时问:“如何?”
裴远时点点头:“尚好。”
“敷衍,”她撇了撇嘴,“如果真的尚好,你怎么不鼓掌?”
裴远时刚将手抬起来,她却按住了他。
发间那朵杜鹃仍是艳丽,映着女孩的双眼波光粼粼,她狡黠地说:“那我换一首,这是寨里的姑娘们教我的,你听着啊——”
她踩着松软泥土,一边摇摇晃晃地走,一边唱。
“别人丈夫乖又乖,我家丈夫呆又呆。
站起像个树墩墩,坐起像个火烧岩。”
“太阳落土四山阴,这号屋里难安神。
但愿天火烧瓦屋,但愿猛虎咬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