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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美花对本县电台情有独钟,每天跟着电视学普通话,用一口蹩脚播音腔和沈芷进行日常交流。
新闻联播她俩从来只看家乡电视台转播的。
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中间就是不是壮阳药就是塑身内衣广告,大概少儿不太宜,每当播放广告的时候,美花就塞给沈芷一块红豆打糕,让她赶快去写作业。有时红豆会换成糯米和豆沙的,沈芷最喜欢吃红豆的,一块红豆打糕,她能喝上两杯大麦茶。
彼时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相当有限,吹得天花乱坠的广告竟让许多人信以为真。金美花也给自己买了一套,妄图穿上它一夜间回到少女时代。
沈芷发育比同龄人都要晚,金美花每天按着电视里的营养食谱给她补钙补维生素,一放学就让她摘书包贴墙根儿站好,先量身高,然后在胸前比一比,嘴里嘟囔,“怎么就不长呢?”
“不长我有什么办法?”对于自己长期坐在第一排这件事,她也很恼火,可除了垫增高鞋垫,沈芷是毫无办法。这里纬度高,男男女女很少有矮的,她班里的女同学都快一米七了,她才刚刚一米五。
她是离开金美花,才发育的。她的发育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她回到家里,她的父亲母亲最开始都不喜欢她,但不喜欢的理由却不一样。她的爸爸是因为她不够优秀而没那么喜欢她,而她母亲的爱一点儿都不功利,无论怎样,她的妈妈都坚定地站在沈芸一边,总是明里暗里说她不如姐姐。
杨老师并不是真正的重男轻女,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小女儿。
沈芷的母亲杨老师是家中的大女儿,从小就被教育让着妹妹——也就是沈芷的小姨,她俩闹别扭,无论谁对谁错,姥姥姥爷都会向着小女儿。小姨说她的姐姐一直想有个弟弟,因为隔壁玲表姐的弟弟对玲表姐很好,她姐姐很羡慕。听到小姨开玩笑地说这件事时,沈芷十五岁,她正坐在客厅的角落,独自看习题册,她的表姐妹兄弟聚在一起,在讲一个笑话,她不想融入他们,也融入不进去。
那时的沈芷穿着白袜子白球鞋白衬衫,小时候皱成一团的五官终于张开,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给她周身塑上了一层光,小姨不知怎么注意到了她,对着母亲夸她说:“你看沈芷是不是长开了,等再过些日子估计比她姐还好看。”
杨老师马上纠正她妹妹的说法:“还是老大好看,有时候看孩子长得好不好,不能光看五官,还要看整体。”她是下意识的反驳,反驳完才意识到一个母亲说这些可能不得体,又往沈芷的方向看,沈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好像这个世界和她无关。
沈芷早就接受了她母亲对她的不喜欢。除却金美花向她转述的,她不止一次亲身体会到,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后来她发现,她是个男孩儿比她优秀重要得多。
因为不喜欢,所以她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的母亲在看到她时,一定无数次地想到她的小姨,于是对她怎么喜欢不起来。她母亲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把她生下来,之后的一切都不过是这件事的副产品。从她出生起,她的母亲就注定不喜欢她,无论她变得多么好。
如果沈芷有个男孩儿,她一定不会喜欢她。所以她不打算有,估计永远也不会有。
第48章 短
两个人坐在床上分享同一支烟, 贺北安问沈芷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烟到沈芷手里还剩一个小烟头,她吸了一口, 烟雾让她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切, “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男孩儿女孩儿我好像都喜欢,就算不喜欢不看就行了, 自己生的,不喜欢又不能塞回去。”
烟头越来越短,沈芷的手越来越烫, 她没留意, 仍旧和贺北安说话:“以后还是得靠你们的孩子支撑起社保系统。”
沈芷说着笑了笑, 烟头烫手都没感觉。
她和苏玲下乡,之前计划生育的标语还没完全褪掉颜色,就都被覆盖了,现下的是“全面实施两孩政策,促进人口均衡发展。”白字刷在红墙上, 很是显眼。她还记得以前的标语是“只生一个好, 国家来养老”,小时候看到这条标语都有点儿心虚, 为自己身份缺乏合法性。
贺北安抢过沈芷手里快要燃完的烟头, 摁熄在墙面。他以为她以前那张脸是天生冷淡, 没想到她一直不快乐。
“要不是我的事儿, 也不会被翻出来。”贺北安特意把沈校长的事情隐过去了, “你放心,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沈芷马上会意,迅速抬起头:“你不要干不该干的事情”
贺北安笑:“你以为我会干什么?我是说你这么优秀, 你爸都不能认你,不就是他的代价么?”
舆论已然变成陈丹的父亲和她未婚夫狗咬狗,而远安作为无责任第三方为陈丹的治疗费买单,一下成了良心企业。
沈芷又恢复了平静:“跟你没关系,翻出来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新闻。”她又拿过烟吸了一口。
“沈芷,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之所以不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让我和其他人生孩子为国家贡献适龄劳动力。”贺北安的手搭在沈芷肩上,“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大局观了?”
对于贺北安的夸奖,沈芷没法子照单全收,她去找烟,刚从烟盒里摸出一只,就被贺北安抢走了。两人继续交换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