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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薛琅反驳得又快又急。
薛瑜顺手抓了两把他顶风冒雪回来,还湿漉漉的头毛,像揉着一只小狗,“那你会去告诉你舅舅,斛生做了什么吗?或者,你想去找陛下为你舅舅们求情?这也是人之常情。”
薛琅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她,“我不知道。”
他知道斛生“偷”了账本后,反而没有很生气,这样的报仇,其实很合理。去揭发斛生,将斛生和薛瑜等人交给舅舅来处理,阻止账本的乱子继续发展他可以做到,但他并不想这样做。可律法上,钟家犯的错太大了,他也不能看着疼爱自己的舅舅们死。
他想起当初小林氏指控的引蜂布料的事,人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就会不可避免地生出第二个。小林氏真的在说谎吗,还是说谎的是他的舅舅们,他们在山上引蜂,甚至……勾结外人运来猛兽。
……不不,他那时也在山上,舅舅们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回来之后舅舅们对他的担忧也不是假的。
薛琅看着薛瑜,好像回到了行宫那夜,迷茫地等待薛瑜指明一个方向,他重复道,“我不知道。阿兄,我该怎么做?”
他羞愧于自己的怯弱,也被自己刚唤醒不久的良心折磨得浑身难受。
薛瑜耸耸肩,“那就先去睡一觉吧。”薛瑜拎着他的衣领,往楼上拖去,“明天腊日祭祀不能耽误。祭祀完了你是不是得回去了?那你就还有半天可以考虑。”
她不会帮他做这个决定,但在这种三观收到冲击的关头,也不介意收留他一夜。
被拖到床上摁着睡下,薛琅呆愣地看着兄长离开,那瘦削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无比可靠。
薛瑜倒没有真的全心全意相信薛琅不会找钟家传话,叫来两个近卫和新提拔上来的一个侍卫吩咐几句,为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预案。再折回去看薛琅,这倒霉孩子居然已经睡着了,就是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哭。
第135章 . 迷茫(二更)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薛琅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似乎一直在追逃之间挣扎,清晨到了往常每日训练的时间清醒过来,一边起身一边摸索着身边, 要叫同伍的队友们起来。睁眼看到床顶上的精致绣帐, 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他不在营中, 而是回了京城。
“四殿下起了。”门外守着来唤薛琅起来用膳的流珠手下小宦官还没敲门,就见门自己开了, 垂首恭敬地将托盘上的朝服往前递了递,“奴来送衣裳,伺候四殿下洗漱,殿下在楼下等您一同用膳。”
度过最初在军营中无人伺候的时候,见小宦官凑上来浑身都不自在, 薛琅有些不适地避了避,“我洗过了。”
小宦官察觉他的抗拒, 没再上前试图为他打理乱糟糟的头发, 低声应了一声, 进屋收拾起脏水来。
要是斛生在,不用他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薛琅意识到自己脑袋里冒出了什么念头,下楼梯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今天腊日祭祀,皇帝那里的训练暂停一天,薛瑜早上出去跑了两圈, 回来就看见昭德殿送来的偌大一个食盒和准备好的衣裳。钟昭仪生怕在她这里让薛琅受了委屈, 人送完东西,现在还等在下面要见薛琅。
有人照看,薛瑜也就不插手了,听见楼上木梯响声, 跪坐在一旁的婢女嬷嬷们紧张地抬头望过去,瞧见皮肤黑了一个度,浑身上下透着乱糟糟的薛琅,当即有人捧着心口险些昏过去。
“阿兄。”薛琅唤道,有些忸怩,“多谢你让我住下。还准备得这般齐全。”往年他的祭祀是像薛瑜一样,在后宫里跟着母亲一起完成,皇帝统领百官出去祭祀是完全没有他们份的。他来住了一夜,薛瑜准备了写着明确祭祀顺序和位置的单子,早上还让人来叫他起身,妥帖极了。
薛瑜诧异地瞥他一眼,没明白薛琅什么时候变成了腼腆小孩,“钟昭仪派人提来的你的朝服和早膳,有什么话要带过去的,现在快些说吧。用完膳就要去宝德殿跟随陛下一起出行了。”
皇子们第一年跟皇帝一起出去祭祀,后宫妃子还是照样留在后宫,回来后不在宫宴上找机会,薛琅怕是和钟昭仪一面都见不上。
薛琅这才注意到旁边等着的熟悉面孔,母亲身边的嬷嬷连声发问,句句疼惜,让他皱成一团的心像泡进了热水,暖洋洋的。
“……嗯,我会的。在营中大家都很照顾我,也听我的话,让母亲不用担心。”
两边以屏风相隔,薛瑜吃着早饭听那边薛琅乖巧应答,忽然想起来之前薛琅似乎也是十分听钟昭仪的话。
这样看,皇帝像是倒了八辈子霉,四个儿子就剩下一个神经病一样的方锦湖,一个暴躁恶毒的熊孩子。不过薛琅被社会毒打矫正过来,在军营中洗洗脑后,意外的心软乖巧。
薛琅如今意识到了一点钟家背后的黑暗面,但他显然还不能割舍这段亲情,没有人会告诉他钟家与皇权之间的矛盾。
薛瑜垂眼望着碗里的索饼,想起方锦湖说过的“钟氏成于四亦可败于四”。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崩塌总是更容易的,斛生从内部拿出了矛,但只要薛琅在,钟家就不会彻底毁灭,反之亦然。
她要处理钟家,薛琅是一个绕不开的坎。
“阿兄?索饼都泡烂了,你尝尝我这个,母妃做的炙羊肉,可好吃了。”
薛瑜抬眼,对上薛琅一夜过去后重新有了些神采的眼睛,被母亲身边的人安抚过后,他没那么憔悴了,但眼中的阴霾尚未散去。薛瑜笑了笑,接过来,“嗯。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