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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犹豫着。她本是县中小族家女儿,嫁人后也就过着平常日子,与其说是被金夫人请来帮忙做事,被小孩和少女妇人们捆住手脚,不如说在金夫人撑起来的整个育幼园里,受到照料的不仅是面向的幼儿少女,更有她们这些夫子自身。
有拌嘴也有不快,有为了接近丈夫也有苦心备课教学,和在家中做主母时的快乐有些相像,却又更令人快乐。
育幼园要完蛋,学生们会是什么反应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就第一个接受不了。
来传话的最近为金夫人打下手的县丞夫人,诧异地看着面上神色连番变幻的琴师,提醒道,“襄王殿下要来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满腹悲观思想的琴师慌得头晕目眩,手心满是汗水,擦了擦汗后,按住琴弦手都还在抖。她还没开口宣布今天的琴课开始,就被县丞夫人打断,“你这样子,弹什么琴呀?到底怎么了,《猗兰操》你不是弹熟了的吗?要是不舒服,我来替你?”
琴师病急乱投医,苦笑一声,“两首我都会弹,只是《无衣》我不曾教过她们,万一……”
县丞夫人却眼前一亮,“那不是更好?”
“啊?”
县丞夫人自得一笑,附在她耳边,“你想啊,襄王殿下来做什么的?看我们做夫子做得怎么样的。你要是能一次教通,不是更能引人注意,更说明咱们厉害?到时候没准还能去县学给他们教呢!”
育幼园的试点才设了一处,铺开还是夭折都没有定论,县丞夫人却已经想到远处去了。
她夸张的得意宣扬还在琴师耳边嗡嗡作响,笃定和信任的态度让琴师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县丞夫人接了个驴头不对马嘴:“欸?你也这样看对不对?我就说嘛,凭什么开蒙全送去他们那边!”
琴师不再关注她,重新净手,抚上琴弦,曼声道,“今天我们所学,是孔圣所做的《猗兰操》。”
育幼园从搬到县衙隔壁后,就分了两重院落,七岁以上的大孩子被领在外面学习,其他人则是在内院。薛瑜吩咐完金娘子,又叫来跟着的一个侍卫让他背了几句话去传,走到两重院落分隔处时仍没听到琴声,不由得疑惑地看了一眼金娘子。
说好的琴课呢?总不是在等她到了才上课吧,那多影响学习氛围。
金娘子也不清楚她们在搞什么鬼,前面的一些考核都过了,襄王再来视察已经是定下来允许育幼园模式扩张的最后一步,她深怕这最后一次检查出事,刚想打岔避过这个问题,就听到琴声响起。
琴课总是先讲述琴曲背后的内容,师生再一起净手调整琴的状态,然后才是琴师开始第一遍弹奏,引导教学,听到琴声,意味着课早已开始。
还好还好。刚刚大概是在临时提醒改了琴曲吧。金娘子松了口气。
《猗兰操》是师生们弹熟了的,原本该是放在《阳春白雪》这样轻松欢快的曲子后面,以幽深悱恻的曲调升华,品味圣人情操。平日里旁的师生没课时,总会来蹭蹭这里的琴曲听,既高雅又富有韵味。
这首曲子改在第一首出现,虽然并不突兀,但总显得有些哀愁,只是金娘子刚听了一小段,就发觉了不对。
若之前是圣人感伤喟叹,令人闻之叹惋不止,今日的曲子里,却带上了一种坚定的味道,就好像圣人感伤后,仍不改其志。
薛瑜没有进门,穿过相隔的院墙后,在学堂门外不远停下。她是来看育幼园运转的没错,但不管是专程等她表演给她看,还是她来了半途打断上课,都实在失礼。
学舍内铺着坐席,没到学琴年纪的小豆丁们站在外面,被几人分别领着。他们没有发现背后来了人,清澈的童声唱着“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冲淡了曲子的沉重,显得轻快起来。
薛瑜笑了笑,认真欣赏起他们的进步与变化来。
第250章 . 错了(三更) 先是我齐国国民,再论其……
琴声飘在风里, 传向中间隔着县衙的县学,僵在原地的安五郎听着悦耳的声音,却觉得这声声都是嘲讽。
“从没有民智未开一说, 或许有人天生愚鲁, 也当懂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道理。不曾有过教育,又何来面目斥我齐国国民?圣人的话安郎读了十几年书尚不明白, 还是说,莫非安郎生而知之, 安家上下皆不曾有过读书学习?若是如此,本王倒想去信谢氏,问问他们为何对安氏这般天才人物如此怠慢。”
襄王的话言犹在耳,比之前只简单说了一句话时的淡然更让人难以接受。听着句句都温和平静,嘲讽的意味和居高临下的威胁都快溢出来了。
襄王手握权柄, 虽然齐国局势暂时看不分明,但坐镇边关也已经说明了, 她可不是寂寂无名的什么小皇子。背地里嘲弄齐国没关系, 放到明面上, 楚国能与她相对的也只有谢王两家。真叫她送信过去问问安家的事,他们安家还能抬得起头?
他像是被连续扇了许多个巴掌,血凉得彻骨,刚来传话的侍卫抱臂看他,嗤笑一声, “这位, 请吧?别耽误别人上课。”
看着安五郎脸色忽青忽白,撕下他身上那层楚国士族的皮狠狠踩几脚的感觉实在太令人开心了,恨不得刚刚殿下再多说几句,好好骂骂这群鼻孔朝天的家伙。
学官们也被一大段话镇住, 再听后面紧跟着的《猗兰操》琴声,没忍住噗噗笑出了声。这不是明着要教安五郎个乖?襄王殿下的话可真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叫这玩意再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