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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边城最多是碰上来收皮子或收别的货物的商贩,像这样通身富贵、明显出门玩不差钱的少年郎,几乎没见过,指望着卖出大价钱或者搭上贵人的小集市顿时热闹起来,一个个都凑到薛瑜面前来展示自己的货物,被她驱赶了才各自回到位置上。
“啧,真是……”薛瑜演着任性人设,对上陈关张口要劝的表情,顿时把抱怨咽了回去,“真是别有意趣!来来来,我还能再逛两圈。”
薛瑜本来只是做戏,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被一个小摊上的森白颜色吸引了视线,停下来仔细看去。
摊主的容貌被遮在蓬乱的须发里,但认真辨认就能看出来,眉眼深邃,起码是个混血儿。陈关边逼逼叨劝说,边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挡在薛瑜前侧,一旦发生意外,好第一时间阻拦。
“这个怎么卖?”薛瑜从编篮里堆得乱糟糟、但隐约能看出大部分是来自东荆的皮毛挂坠轮廓的小玩偶里,挑出唯一的一支簪子。
近了看才能发现,那抹森白,只是嵌在簪头不知是骨头还是兽牙的小块,被磨成了一牙弯月。簪体只是普通桃木,刻痕也很粗糙,像风又像云,好像月出重云,清光濯濯。
本该是有些阴森不祥的物事,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和谐。
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小月亮很符合方锦湖的气质。
他曾送她一支桃花,说什么“见过太阳”。生日时她收到了礼物,却一直没有给他准备什么,她不能让天上烈日下凡,送个月亮也不错。
“一百文。”
摊主声音的确有些古怪,不似中原人语调。边城的混血和逃亡牧民总得谋生,没有干坏事,薛瑜也不会因为出身去让人报官。摊主说完,像才意识到该说些好话招徕生意,紧跟着补了一句,“郎君真疼夫人。”
薛瑜一怔,像簪子会咬手似的,立刻又放了回去。
陈关听到也是一怔,看了看那根簪子,其实看不出是男用还是女用。
“诶哟,嫌贵啊,小郎君,八十文,八十总行了吧!”
……不,她真不是想还价。
错过了一瞬时机,再想解释反而显得心虚,薛瑜挥挥手,示意陈关掏钱。
小城中的集市不过是单独选了一片空地摆开,前面尽头处,刚刚四散开的人折返回来给出新的信号。薛瑜不必招摇过市,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带着人往外走。刚走到集市外,一队兵卒就拦住了他们,从背后推出来一个脸色煞白的人,“这是你们的人吧?鬼鬼祟祟,是何居心?”
被抓住的画师哭丧着脸,眼神还止不住地飘向领头人手中捏着的画稿。
发生了什么,已不必多说了。没了多的外乡人和普通民众遮掩,他们的确容易暴露,但她真没想到,从踏入小城范围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被人直接抓获。
某种程度上,倒也值得高兴。毕竟,这说明了边城的防备严格。
薛瑜示意画师安心,有些无奈地笑了,捏捏眉心,再抬头时,身上模仿出来的任性纨绔气质尽去,止住摇晃又吊儿郎当的身形,举手投足间,皆是天成的威仪。
变化不过转瞬。
她的眼睛偏圆,本就自带一点稚气,刻意改变仪态,把平日画出的一点痕迹抹掉,看起来比真实年纪更小,扮起任性小郎君信手拈来,让人不由自主就忽略了她已经比大多数成年女郎还高这件事,只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像是那种随意跑出家门不回去、惹人生气,但是一讨巧卖乖,就让人一点气都生不起来的,被宠坏了的小孩。
但当她站直身子,那一点稚气就转为了亲和温厚,望之可靠,锋芒内藏。身姿挺拔颀长,肩平身正,神色端肃,修长眉峰略抬,眉眼皆深深,让人想起城墙,也想起未出鞘的刀剑,气度不似常人。怎么看,也不会当她是个孩子了,绝不是可欺的人物。
在发现可疑人物后,单独领了一队人来包抄的百夫长,看到对面显然是这批人的首领的年轻人前后变化,更是确定了对方不普通。
百夫长的心情绷紧到极致,总感觉下一瞬就要动起手来。
但薛瑜望着他笑了,破开两方对峙带来的紧张感,和气道,“抱歉,吓到你们了。不如,某随你们回营见见当前轮值守将,解释一番,如何?”
薛猛曾向薛瑜仔细介绍过,在北部边境线一部分属于东北军管辖范围的城池上,守将都来自东北军,军屯常在,但主力守军和守将会时常轮换调动,现在这段城由谁负责,她也不清楚。
刚刚不过是个谄媚管事的“中年人”也挺直了腰杆,陈关从怀里拿出自己的腰牌,不是当初禁军的那块,而是属于东荆第三卫统领的那块。
百夫长认字认得不全,但恰好上面的几个字他都认得,手一抖,差点把腰牌扔出去。
不管有没有正式去过东荆,也知道襄王手下只有两位将军,但眼前几人看样子不像说假话。百夫长判断不出真假,干脆带他们回去见守将。
要是真的,自然好,要是假的,得让将军决断才行。
第303章 . 巡营(二更) 襄王殿下很关心我们……
“殿、殿下?!”
东荆薛猛的副将正好这段时间巡营到了这里, 临时接管,成为了这座小城的守将。一刻钟前,听说百夫长带了自称是“襄王第三卫统领”的人, 本着就算是骗人也得去见一面的心情出了门, 一个照面,当场差点跪下来, 还是薛瑜伸手托住了手,才站稳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