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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瑜撤掉椅子,起身准备离开,看守这几个重刑犯的精兵捏住锁头,手中长刀寒光凛凛。跪坐在原地的谢宴清忽地站起身,趔趄了一下,他握住栏杆,紧紧盯着薛瑜。
“如果、如果是我的话!”
一句话没头没尾,薛瑜却听懂了。
如果他们在同一侧,如果他们做了同样的选择……他们会不会成为一对君臣佳话、至交好友?
薛瑜回过头,看着他,“不可能。你永远都会选择贪婪。看在昔日情分,朕允你全尸。”
牢房的锁打开了,谢宴清被拉了回去。
隔壁的王明玕站在栏杆前,忧郁又难过地看着旁边,见薛瑜经过,轻声道,“陛下,草民……可否为宴清收敛尸首,一同归隐田园?”
薛瑜顿住脚步,挑眉笑了笑,“你当真想要归隐?”
“草民别无所求。”王明玕施了大礼,五体投地拜下。
旁边传来一声痛哼,王明玕颤了颤,像是在为好友心痛。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心痛了,刹那间被抽刀斩断的一只手臂,断臂处传来钻心的痛。
薛瑜低头看着跪不住了的王明玕,笑意冰冷,“你与谢夙,并称双杰,谢王两家更是相差不大,但这些年你和王氏,越来越销声匿迹,好像不过是谢家跟班……你觉得,可能吗?太、平、公。”
薛瑜没再听王明玕脸色微变后的说辞,只留下反应过来后,背后满是冷汗的大理寺卿和他对视。
隔壁谢宴清被从颈部斩断血管,失血过多,他只觉得冷,濒死时眼前发虚,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越来越远。
隐约的话声传来。
“听说江南的琼花很美,只可惜现在不是花期。”
“臣明年再随陛下来此,可好?”
两人亲昵的交谈声,像是给整个暗沉又阴森的牢房镀上了一层柔和明亮的颜色。他眼前越来越黑沉,隔壁的痛苦声音像离了很远,缥缈不定。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心中翻涌出第一次发现竟有人与他志同道合的惊喜,和做出决断时的冷酷。
少女天真纯稚,璞玉中温柔明亮的光芒,却照耀着旁人。
可惜……
在问斩了上千案犯,高台下的血几乎要淹没青石板路后,昔日楚国国都被改了名字,兴平城的匾额被挂上城头,成为新的未来。
薛瑜在兴平城留了小半个月,琐事处理得差不多,江南世家没有完全解体,但也很难和收下谢王两族积蓄的齐国对抗了。至于之后的政令传达阻碍问题,就得靠招考科举慢慢换血,来制衡当地豪族。
明明入了秋,夜里也会冷,但江南的秋老虎带着湿热涌来时,薛瑜着实有些不习惯,感觉身上的衣袍都变重了许多。等到需要盯的事情处理完,顺藤摸瓜挖出来了大半太平道的亲历者后,总算到了能回京的时候。
安阳城地处西北雍州,之前几国割据,这个地理位置倒没什么,但统一后,迁都将政令辐射范围向东方挪移,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现在的交通实在不便,消息传递也缓慢,就算薛瑜一直致力于修路,从齐国大本营辐射出去的控制力,也会随着距离拉长慢慢降低。
要不然,也不会有天高皇帝远这种俗语了。
在原本楚国土地上派出去的研究河堤、大坝和城池设置的人选,同时负责考察新都位置,估计等到过两年稳定些,就能正式迁都,将掌控的核心挪向中心。
但在此之前,返程路上,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十月底,提前被通知到的太上皇薛泰和其他人都赶到了泰山,礼部提前布置好上下,选了黄道吉日,正式封禅祭天。
禁军隔绝在外百步的当地士绅和百姓,仰着头看着女帝上山。泰山本在黎国境内,但一年多的治理下来,鲜少有人再想起曾经了。
薛瑜一步步从山下走上去,皇后、宗室和百官随行。被从山腰往下望,云层层叠掩映,蜿蜒如龙的灰色水泥路,从云层中探出,飞向远方。
越靠近山顶,薛瑜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越平静。祭文是早早写好的,苏禾远的文采在不断淬炼后,越来越有大家风范,辞藻华丽又不失诚挚。
火苗吞噬了祭文,薛瑜眯眼看着云层被镀上金边,金色的光芒蔓延开来,祭天时间很早,原本或许是被云层遮掩住的月亮露出了淡淡的轮廓。
金光漫天,日月同辉。
背后有低低的抽气声,群臣在感叹“天降祥瑞”、“天佑大齐”,但落在她眼里,却有着不一样的轮廓。
上次出现后,就隐匿起来再也打不开的系统面板,不需要她动手,自己浮了出来。半透明的面板浮在碧蓝天空上,一个个曾经象征着好感度满值的金色名字发出光芒,柔和又明亮,竟与太阳相仿。
透明面板一点点消失了,只剩下金色的明亮星星悬在天穹,太多的名字、太多的金光,汇聚成灿烂星河,整体聚集起来像是一条龙,但仔细看,仍能看出一个个不同的星星。
一个人的好感,有很多种,或许是爱,或许是感动,或许是崇敬。
天穹倒挂着的星河灿烂,每一个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薛瑜慢慢明白过来,小人隐瞒的内容,正是这个。她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能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又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但现在看到这一切,就是对她的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