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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青问道:“她家小姐?指的是这刘夫人吗?这红衣是刘夫人的陪嫁丫头?”
魏周点头道:“是的。红衣初入刘府时,也曾天真烂漫,温柔可人,所以我对她才心生好感,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变得古古怪怪、疑神疑鬼、怨气满腹、小气刻薄……她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娶她,什么时候带她离开刘府……”
陆元青叹口气后道:“你可曾真心喜欢过这为你身怀有孕又因此而死的可怜女子红衣?”
魏周良久才惨然道:“真心?真心又如何?人死无生,药石罔顾……”说罢又突地大笑起来,“是,我曾真心喜欢过红衣,虽然我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我就像她曾经骂过的一样,是个无用又自私的男人……”
陆元青拍拍他的肩头,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想抚平他激动的情绪,“你既然真心喜欢过红衣,却又不肯依照她的心愿带她离开刘府远走高飞,那么这其中或许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吧?比如说,你根本就不能离开刘府,对吗?”
魏周猛地打了一个寒战,面上僵硬地道:“陆师爷玩笑了,我不过是卖个契约给刘府,怎么就成了不能离开?笑话……真是笑话……”他干笑两声,见陆元青双目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却露出一种悲悯的笑意,只觉得一时间再也笑不下去了。
奇怪了,本来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少年,甚至面目还显得有些呆,却为何那眼神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令人禁不住心慌,难以圆谎?
陆元青并不逼他,只是带着宽容的笑继续说下去:“我大明朝举凡显贵之族,多数都是仆从主姓,就像这刘府内曾经给我引路的仆从刘成一样,他与你一般,皆是卖身刘府为奴,却为何他叫刘成,而你叫魏周呢?”
魏周原本烂软如泥般瘫在地上的身体,猛然间绷紧了,他不知所措地背对陆元青,不想去看他蛊惑人心的眼睛,却阻挡不了他同样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你不像一个小厮。从我第一次和你在衙门口相遇,你将我撞倒之后的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当中,我就有了这种感觉。你必是读过书,也识得礼仪,所以做事有规有矩,即使慌乱至此,也进退有序,很是难得。所以让我大胆地猜测一下你的出身吧。或许你曾经并不是一名小厮,可是如今却只能做一名小厮;当然更有趣的就是,你名义上是这个刘府的小厮,可是那刘府老爷刘大成因为某种原因,对你另眼相待,甚至悉心照顾,‘魏’小哥,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呢?”
魏周几乎要被陆元青温和之中却难以掩藏的咄咄逼人的问讯给刺激得昏厥过去,他索性装死不再答话,以免一个不注意又被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师爷给哄出话来。
陆元青自问自答也不觉得无趣,悠然接着道:“当然,让我觉得你不该是个小厮的地方,不仅仅是你知书懂理,而是,你竟然还文武全才,让陆某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是佩服至极,仰望得很哪!”
“你胡说八道!”魏周怒道,“我根本不会武,你不要血口喷人!”
陆元青好脾气地微笑道:“你自然可以百般否认,可是你心里明白,如果你不会武,我今日面对的就该是又一具尸体了。”见魏周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陆元青又道:“宋护卫的武功嘛,在我这等穷酸书生的眼中,必然是极高的。你在被红衣的尸体刺激得方寸大乱之际,还能避开宋护卫刺出的背后一剑,如果你说这是巧合,又有谁信呢?你背后的伤痕犹在,不如我们请懂些内行门道的高手来鉴定一下如何?啊,让我想想,听说汴城威凌镖局的武少陵武公子,为人极是疾恶如仇,最厌烦那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鸡鸣狗盗的鼠辈。我想,请他来验你的剑伤,他必会公正严明,绝无偏袒的,你说好不好?对了,我还听说这位武公子除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鼠辈,最厌恨的就是那些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之人。你也知道的,他们这些江湖人,哪管什么官府王法的,看不顺眼的人,就这么‘咔嚓’一下子。”陆元青为求形象逼真,还用力比画了一下,吓得魏周一哆嗦。他满意地一笑,又道:“你那伶俐又清秀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唉,那血淋淋的场面啊,我想想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如今像我这么慈善心软的人,真是不多了。我说魏小哥,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是愿意和良善的我说呢,还是对那暴力的武公子说呢?还是你想尝尝咱们汴城衙门,那些身形彪悍的衙役大哥手中那水火无情棍的滋味?”
魏周听到此时,已是面色苍白,却还强笑道:“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想逼我说什么?衙门是讲理的地方,难道沈大人是个屈打成招的昏官不成?我魏周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我顶多被判个意图毁尸之罪罢了。难道你们有证据说红衣是我杀的不成?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没错,那又怎样?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你们难道还能给我安个通奸之罪不成?我承认我一时糊涂,怕我和红衣的事情被刘府知道,被撵出府去,所以我才鬼迷心窍夜半去烧尸体,意图毁尸灭迹。我错了,我都知罪,可以了吗,陆师爷?”
陆元青看着他,却是一叹道:“我给过你机会,魏周。可是你不知悔改,冥顽不灵。你以为如此,就可以掩盖一切了吗?你可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论过去了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那些所谓的生死,真的会被忘记吗?只要曾经存在过的事物,就会有其轨迹可循,也许会费些工夫,但是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