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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不肖子回到了申市。
也没有回家来,而是在外头另买了一间房子。
这下,连他爷爷都感觉不满了。
此时苏玉山做官差不多做到了顶,结婚六七年也过了狂热期,开始把精力放在了敦促不肖子尽快找对象上。
他曾物色过一些女孩,企图介绍给不肖子,而每次张嘴才说出半句话,不肖子已经望风而逃。
多次下来,苏玉山也失望了。
他那个聪明机智的老婆,在他沉眉思索时建言献策:“江宁……会不会取向有问题?”
苏玉山大手一挥:“他不是不喜欢女人,他是不喜欢人!”
直到有一天,不肖子打来电话:“爸,跟你说个事,我谈恋爱了,也是黄沙岛的姑娘。”
电话打来时,苏玉山正在出席市府的一个立法会,正值会议间歇。挂了电话苏玉山凝视着手机,变成了一座雕塑。
同僚关切地围上来:“苏书记,怎么了?家里有事么?”
有事,有大事!
像有人在苏玉山的屁股底下放了一把火,简直教他坐不住。
散了会让司机直接开回家,进门抓住他老婆的手腕子带到卧室,一脸严肃在床上坐下来。
老婆莫名其妙看着他。
苏玉山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垂头丧气道:“花妹,今天江宁给我打电话,说他找了个女朋友,是黄沙岛人……”
*
突然听说丈夫的儿子交到了女朋友,还是黄沙岛人,陆花妹怔住了。
凭她对继子的了解,即使他皮相再优越,也是个狗不理的性子,哪个女孩能找他,那恐怕是奔着苏家的家底来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不是奔着苏家的家底来的呢?她自己就是嘛。
她本人的身世说来坎坷。
她出生在申市,是家中的第四个女孩儿。
父母人到中年,又是双职工,精力不济,干脆把小女儿送到老家去寄养。
说是寄养,等于送人,每年意思意思给老家的亲戚寄点钱。
老家的亲戚结婚多年,膝下无子,对这申市来的女婴很是欢迎。不料两年后有了亲生儿子,转手又把陆花妹卖给了亲戚。
陆花妹在养父母家长大,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抱来的。
读书、嫁人、生子,本来一切正常,奈何陆花妹这人长得漂亮,性格虚荣,总嫌弃这小岛的一亩三分地配不上自己。
那年她刚生完三闺女,月子还没出,家里浩浩荡荡来了一堆人,那是分外地时髦,分外地吵闹。
三个长得和她可像的女人携子带女闯进她家,说是来寻亲的,震动邻里,纷纷跑来看热闹。
那三个女人,两个人到中年,一个还勉强算是青年,穿着打扮可富贵,可洋气,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和这落后渔村格格不入。
陆花妹和丈夫傻了半天,才从她们的七嘴八舌里听明白,原来,这三人自称是陆花妹的亲姐妹,说她是幼时因家贫被送回老家来的。
本以为在老家养着,没想到这次来寻亲,才知道老家的亲戚又把妹妹转手卖给别人,等于两头骗。
陆花妹震惊于自己的身世自不必说,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几位姐姐看上去非富即贵,与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姐姐们非常唏嘘小妹的境况,询问她这些年来的遭遇。陆花妹不想答,她那傻丈夫就代为回答。
姐姐们一边表达同情,一边把自己在申市的情况也都说了。
她们小时候也过苦日子,后来大姐夫成了区长,又给二妹、三妹也介绍了有钱的老公,这才个个都飞黄腾达起来。
春节里吃了团圆饭,老父老母当着女儿、女婿、孙辈们的面感叹还少了一个小女儿。这三个当女儿的立刻被亲情感召,表示要代替年迈的父母去老家寻亲。
她们说得激动,陆花妹却一点也不感动。
这几位来岛上,说是来寻亲找妹妹,更像仙女下凡来视察人间疾苦的。
她坐在一堆脏褥子里,看着自称是二姐的那位悄悄捂鼻子扇空气,按着孩子不让碰一切东西;自称三姐的那位说想上厕所,她丈夫指了方向,可这人去了不到30秒又回来了,说是不想上了。
只有那个自称大姐的走到了床边,拉了拉她的手,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不知道她生孩子,正好准备了这个红包,算给外甥女的贺礼。
也不知为什么,陆花妹不仅不想要这笔钱,还想赶她们出去。
只待了几个小时,这几位情深义重的亲姐姐就走了。
因为傻丈夫接了红包,陆花妹还和他大闹了一场。丈夫不懂她的脾气,富贵亲戚从天而降来送钱,而他们正缺钱,这难道不是好事?
往后的几年里,这几位姐姐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陆花妹心底的野火早已经烧了起来,逐渐燎原。
在生下小女儿后,一天丈夫又说要出海。这一走又得一个月。陆花妹当场翻脸:“你要是走,就不过了。”
丈夫说:“我不去,一家人喝西北风?”抛下她还是去了。
陆花妹看着熟睡的小女儿,吃剩饭的三女儿,打地铺的二儿子,想起了和丈夫一样总不着家的大儿子,十分绝望。
她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这种母猪似的日子。
你能走,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