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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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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鱼:“……不愧是你。”
    或许是被云朵儿过于洒脱,随意的男女交往态度刺激到,林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披衣起床,扒着窗子往外看,皓月如银,星光熠熠,大山里远远传来狼嚎,夜反而显得更加静谧。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冷茶下肚,忽然有点愣神儿,往常这个时候,红烛会在身边说,夫人,暖一暖再喝吧。
    她这样一走了之,荣时必然发怒,也不知会不会连累红烛——应该不会。
    荣时这人林鱼对他的品格还是很信任的。正出神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她下意识的低头,竟然看到一道身影,细细长长。
    窗下有人?!林鱼吓得尖叫出来,随手拿着茶壶浇了下去。
    咿——是男人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熟悉,啊,对了,是曾经帮她干过活的那个。
    林鱼强自镇定:“你,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应该是你干什么。你不同意别开窗不就行了,怎么开了窗还拿水泼人呢。”
    林鱼愣了一下,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是失手了。”
    “那你同意吗?”
    林鱼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来走婚的,他要与她生孩子,于是赶紧摇头:“我不同意。”
    男人遗憾的走了。
    林鱼松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是了,这是家乡的风俗,男子会在晚上来与心仪的女子欢好,天亮前就离开。女子若不同意,不开门即可,当然若是想增加点情趣,那可以开窗,让他爬窗。
    林鱼思量一会儿,心道,幸好。
    幸好翠屏山里,性与爱的主导权掌握在女孩子手里。这个主导权指的是拒绝的权力,你若不愿意,别开门就行。
    若是在外面,像她这样的孤女哪怕不被抢占,强迫,只怕也好不到哪里。
    幸好她生在翠屏山——这世上也唯有翠屏山如此。
    这样也挺好,林鱼心想,至少走婚男女夜合朝离,不会整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若是厌烦了,大家便各自走开,各自换人——刚刚费尽心思耍尽手段才从婚姻中脱身的林鱼,由衷觉得这种模式还不错。
    毕竟外面的“婚姻”,跳坑容易出坑难。
    她存了与荣时和离的念头时,便探查过,只有男人才能出和离书,也叫放妻书。所以哪怕女方不爱男方了,也还得求着,逼着对方出和离书,听着就烦躁又憋屈。
    她自己折腾到最后也只能伪造,而在这里,女性也保有随时反悔,或结束一段感情的权力。
    这样也好,林鱼心想,虽然在她现在的认知里,翠屏山男女交往和生育孩子都过于随意,但刚经历了“离婚难”的林鱼就觉得,出场难比入场难可怕多了。
    山里生活紧促,紧促到人们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来思考爱恨和人生。
    林鱼的失眠只持续了几个时辰,第二天便如常干活。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储存粮食过冬,她也不例外。三木姥姥体谅她刚回来,什么都没有,便送给她几个萝卜,还有白菜,林鱼要把它们做成酱菜方便储存。
    她已经忘记了这项家常活儿应该怎么干,幸而看着云朵儿做了一遍,难度并不是很大。
    她搬着器皿到水边去清洗,那粗瓷器圆肚小口,有流带式样的边缘装饰,几年没用,积垢严重,林鱼洗了半晌才清理干净,看着棕褐色的罐子在日光下反光,方觉心怀大慰。这手指头都扣红了,辛劳总算没白费。
    她兴致勃勃的抱着罐子回家,刚走没多远,哗啦,一大把山核桃从天而降,落进了她的罐子里。
    林鱼的拳头瞬间硬了。
    我的罐子啊!
    我洗了一上午,手指头都磨红,才洗干净的罐子!
    林鱼抬头,就看到树上坐着一个男人,细长身材桃花眼。
    “你,下来!”
    林鱼把罐子放下,四处找棍子。
    男人从树上翻身下来,噗的落在林鱼面前,身段相当利落。“你可真好看,像山上的杜鹃花。”他细细打量林鱼,眼中闪过惊艳的神采。
    林鱼知道这惊艳是为何,她比村中大部分姑娘更加白皙通透,仪态优美。三四年书香琴韵的熏陶,已经让她跟一般的村中女子明显区别开来。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优越感,反而更加同情怜惜自己的同胞们。她们的皮肤被风吹日晒不再细嫩,腰背肩颈也因为日复一日沉重的劳作而无法挺的笔直板正。
    她们要努力维持家庭,操劳生计,一辈子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她原本跟她们是一样的人。
    “你比我走过婚的女人加起来都好看。”
    林鱼摇头,客气又礼貌的道:“谢谢,但是我不喜欢跟别人比较。”
    话音落地,林鱼有一瞬间的怔仲。
    当初在京城,她问荣时自己的字跟其他人比起来怎么样,他告诉她不必与其他人比较。
    不必因为胜过别人而滋生优越感,也不必因为弱于他人而觉得败馁。我们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与人无干。
    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她没有了跟男人理论的心思,自己抱着罐子回家去,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明明已经不记得荣时了,她吃菜的时候偶尔会怀念国公府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睡觉的时候偶尔也会怀念国公府的红罗褥子云锦被,但她从未明确的想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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