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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六道:“活该!”
人群中一吊梢眼的瘦高个男子,忽然说道:“一个无名火头军有何好议的,要我说啊,盛京那位太子可真比不上我们王爷,王爷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出身,可却同我们这些莽汉子在战场拼杀,而太子做的事真教人大开眼界……”
话题从为平西王做饭的一名火头军,转到朝中潮库河河道修缮一事。
大家伙儿越发来了兴致,围拢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做了啥?”
瘦高个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听说太子贪墨,贪的还是潮库河河道民工的血汗钱,最后查出是太子底下的官员贪污,可京中传言,那名官员是当了替罪羊。”
“哪儿听来的?”
“我是从骑兵营听来的,骑兵营好像是从车兵营听来的,其中一车兵有亲戚恰巧在潮库河河道做事,听了一些小道消息,听说民工还围了首辅和工部的府邸,就连军中的军饷差点都发不出来。”
“我们流血牺牲,而那高高在上的储君却是……啧啧啧……”
“这要是太子继位,江山不得被他祸害了。”
“江山?恐怕我们王爷都要遭难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颇有些群起而激愤的味道,对太子的抨击越来越离谱时,一矮个子士兵不经意发现身后的赵元稹,吓得剧烈咳起来。
“咳咳咳!”
边咳边使眼色。
“咳什么……”
瘦高个男子话没说完,就瞥见身后有人,这一转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腿一哆嗦,直接给跪下了。
“参见赵将军!”
赵元稹黑沉着脸,站在他身后:“妄议朝政,散播谣言,军法处置。除夕一过,便去自请领罚!”
说完,便转去了主将营帐。
瘦高个男人哭丧着一张脸,其他人劝道:“往好处想,还好是赵将军听到,若是被王爷听见,怕是要逐出军营。再说,赵将军好歹让你过完年才领罚。”
主帐这边,周淮瑜身穿铠甲,长身伫立,一动不动地盯着摊在桌案上的舆图,眸底暗流涌动。
不是军事舆图,而是万里江山的地理舆图。
半晌,周淮瑜低呢:“将大好河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父皇当真放心?”
朝堂尚能靠才能选拔人才,而江山传承这种大事却非要依着嫡庶长幼之分,江山安危却抵不住一个嫡子的身份?这种时候,竟还偏袒嫡子。
父皇,你就如此看重嫡子,庶子就不是儿子。
他想起自己的母妃——黎妃,不,在他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皇子时,她只是深宫里普通的贵人,任人欺凌,委屈求全,被害死也只是个小小贵人,他的父皇甚至都没去看过一眼,只一句,葬了吧。
黎妃这个封号,还是周淮瑜建功立业被封为平西王后所追封。
周淮瑜眸光轻动,抬手卷起舆图,刚把舆图收入抽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落下。
“主子,这是盛京那边传来的消息。”
周淮瑜接过来人手中的信纸,一挥手,暗影立时消失不见。
“呵,感情越来越好?”
周淮瑜自嘲一笑,随手将书信甩入火盆,腾起的火光映出他眸底的阴翳。
营帐外,赵元稹躲在暗处,等那抹黑影离开后,又缓了片刻,方才走了进去。
赵元稹道:“王爷,篝火宴要开始了,将士们都等着你过去。”
周淮瑜眼底的阴郁早已消散,他点点头道:“走吧。”
赵元稹跟随周淮瑜一道往外走,张了张嘴,似欲言又止。
周淮瑜转头:“你要问她的事?”
赵元稹一顿,想说的实则另有其事,他顺势说道:“思来想去,我总觉得留她在边关不妥,还是早日送回京城,免得徒惹是非。”赵元稹颇为懊恼,当时就不该被赵明玉以死相逼所威胁,让她女扮男装进了军营,若是被有心人掀出来大做文章,怕是对平西王极为不利。
她,指的是赵明玉。
也是前几天借故赶出军营的火头军。
周淮瑜默了默:“也好,送回京吧。”
吃惯了赵明玉做的饭菜,又要吃回粗糙寡淡的大锅饭,恐怕要适应上一段时日。
但也仅此而已。
赵明玉不是他心底的人,纵使同赵明檀有几分相似,但也不能替代赵明檀。
周淮瑜虽是皇子出身,哪怕只是不得宠的庶出皇子,跟普通将士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但他自从军以来,便同士兵们同甘共苦,像这种篝火除夕晚宴,自也是摒弃了阶级之别,同士兵笑闹一块儿,喝酒划拳,雅俗皆宜。
几碗酒下肚,渐渐有了醉意。
周淮瑜眯眼,看着周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士兵,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看着他们对他的尊崇,看着他们的豪迈潇洒,周淮瑜忍不住想,就此留在边关,看尽大漠风情,守卫大好河山,这也是他的豪情壮志。
然,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
不说太子是否堪为君,且说太子继位,是否容他?
他的母妃无权无势无靠山,死于尔虞我诈的后宫。就连他想娶的姑娘,也是他父皇怀着别有目的应允自己,可当苏晋横插一脚,又为了所谓权衡利弊帝王权术而让他失去了她。
他虽成平西王,手握三军,依旧被桎梏,连他想要的人都无法肆意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