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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他俩的运气也不仅在文靖安身上,随着申知府的宣读,他们得知陈崇章排到了第十三,比头场第十五名都高了两个名次,还有另外一位永宁县县学的考生排到了第十七,另外一位排到了第二十,本轮院试一共点二十名廪生,这也就是说永宁县今年不但考出了二十二位秀才,里边还有一个是案首,三个是廪生!
这成绩足以傲视云州所有府县,王所思和宋教谕岂能不偷笑?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没有文靖安,王所思和宋教谕带出来的学生也不会太差,这些年文靖安在永宁县中看得很清楚了,王所思虽然对官场失望,心灰意冷,在政事方面总是得过且过,放任自流,但他在对待读书士子方面却没有丝毫马虎,时常视察县学和县里各处书院、私塾,给予不少优待,当年他和文靖安结下交情,不就是亲自到莲花镇来看青莲书院么?
王所思真正践行了一条真理——再懒不能懒教育!
宋教谕更不用多说了,这位老学究无论是教授诗书还是个人人品,那都是传统的老儒学风骨,在他的治理下,永宁县学有条有理,严明公正,学生都是真才实学之辈,带出成绩是迟早的事。
人任何时候主要依靠的还是自己,文靖安这个案首只是给他们锦上添花罢了。
前边的申知府读完了名单,两边的书吏收好榜单,他们迅速退出明伦堂,拿着榜单赶往府衙门前的申明亭张贴,这就是发院试的总案了。
至于文靖安等人这边还有流程要走,申知府对着孔子铜像宣读了一篇告文,随后烧掉告文,开始给孔子上香行拜礼,这时文靖安等人也要上香行拜礼,不过只有文靖安等二十名廪生能上香,其他秀才只有拜一拜的资格。
等级高低,身份尊卑从这时候就开始显露出来了。
在明伦堂做完这场仪式还不算完,后面还有学政大人那一茬。
陆学政这边就不来这些虚的了,他在自己住宿的衙门召集接见这批新晋的秀才,发放最为重要的院试成绩结单以及府学入学通知书,拿到这些官方证明的文书证件之后,文靖安等人要向学政大人跪谢恩典。
陆学政这时才跟这批考生有了第一次对话。
他先是向所有通过的考生表示祝贺,接着说了再接再厉,继续攻关之类的勉励之语,然后才将目光放到单个考生身上。
于公于私,他第一个想要交谈的对象当然是文靖安了。
于公,文靖安是本次案首;于私,他极度欣赏文靖安的诗才。
“靖安呐……”
陆学政一改之前那副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的表情,竟然亲昵地直呼文靖安的名字。
三品大员向自己示好,文靖安当然不会不识抬举,赶紧行礼作揖,恭谨道:“靖安不敢。”
陆学政道:“院试之前我是考官你是考生,为了避嫌自然不能私下言语,但如今院试结束,总案已定,你我——”
他指了指文靖安再指了指自己胸口,继续说道:“便是师生了。”
这句话的分量可大可小。
“小分量”的意思是科举场上历来有这个规矩,只要某位考官是你的主考,不管他是不是教过你,甚至和你八辈子打不着一竿子,考完之后你都是他的学生,你就是他的“门人”,但显然这种师生关系没什么感情,更多是一个名分。
“大分量”的意思也是因为这个名分,有了这个名分之后,如果这位考官欣赏你,有意栽培你,就会真把你当成心腹,往后无论在科举场上还是官场上,他都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出力将你推到更高的位置,结党营私是个贬义词,但提携后进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这位陆学政现在说和文靖安是师生关系,不知是“大意”还是“小意”。
在文靖安看来当然是大意好,能得一位三品大员的青睐用脚拇指想一想都知道怎么选择,更何况他从林宁宴的来信中已经知道这位陆学政的很多信息,此人名叫陆公台,在朝中颇有威望,他即非旧党也非新党,而是支持海贸的中间派,这么多年他能在两派之间屹立不倒稳坐钓鱼台,六十高龄还能主管一州学政,他这三品大员便绝不是凭空得来的。
想到如此种种,文靖安便大胆回应了一句,“学生惶恐。”
他自称“学生”,这里边的意思陆公台怎能听不出来?
颔首笑道:“既是师生,何必惶恐,抬头说话。”
文靖安:“学生斗胆了。”
说罢直起身来,与陆公台正面相对。
陆公台此时站在案前,这才仔细打量文靖安,看完之后捋了捋那戳灰白山羊胡,跟一旁的申知府等人道:“一表人才,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申知府赶紧笑回道:“陆大人慧眼独具,文案首非但一表人才,那更是满腹诗才啊。”
其他官员即刻附和,给陆公台和文靖安一顿吹嘘,文靖安明知这些人是阿谀奉承,但听了也觉得轻飘飘,感觉自己就是大盛科举之神,未来的文坛之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行不行,这是腐蚀斗志和信念的糖衣炮弹,现在才刚考了院试,才刚起了个头,不能被这些巧言令色迷惑。
总之两个字——别飘!
非但不能飘,还要趁机给陆公台留一个尊师重道、知恩不忘报的好印象。